《双树》风云飞扬

15、拂花郎君关玉园

　　且说两夫妻带着儿子，转眼便要告辞，门外却突然闯来一群泼皮无赖，不顾店小二的拦阻，一窝蜂的闯入店内，将三人去路挡住了。只见为首的一人手持两把圆月弯刀，身材又高又壮，一身打扮恶俗不堪。他双目圆睁，瞪着那瘸腿断臂的男人，脸上慢慢滑开一丝邪狞的笑容：“好，好，好，祝杰老儿，你终于也有今日！”

　　他身后的一群泼皮无赖嗡的一声，七嘴八舌道：“他就是十多年前横行江北的‘太行金刀侠’祝杰么？”“啊！真是他！据说他所使的金丝大环刀，重达五十八斤，如今怎么不用了？”“废话，你看他现在断手断脚的样子，哪里还能用什么五十八斤的大刀！”

　　那为首的泼皮用双刀虚砍一记，众人都静了下来，只听他说道：“不管你用刀不用刀，我都认得你！祝杰老儿，当年你将我师父‘拂花郎君’关玉园杀坏在城西小树林里，我是亲眼瞧见！只恨我当时年少，你又在刑部裴大人手下当侍卫，所以奈何不了你。好歹老天有眼，今日在大街上让我看见了，我定要砍了你的脑袋去祭我师父！”

　　杜殷两人闻言大吃一惊。虽然之前就猜测这对夫妻来历不小，但却想不到这个性情古怪的残废男人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太行金刀侠”祝杰。

　　他俩往日在家时也曾听杜锋提过，十几年前长江以北用刀之辈均以金刀侠祝杰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因他天生神力，内功淳厚，使起那把异常沉重的金丝大环刀时虎虎生风，招式古朴但威力无穷，兼之性情暴烈，嫉恶如仇，虽然身在公门但极讲江湖义气，曾做过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因此大家都称他一个“侠”字。

　　而且，他是少年成名，相貌英伟，引得他青梅竹马的裴家大小姐不顾门第悬殊，执意下嫁于他，一时传为佳话。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大约在十年前，金刀侠祝杰突然身受重伤，之后就从江北武林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想不到今日却突然现身于此，不但成了残废，改金刀为铁杖，而且还带了一个盲女人和小男孩，难怪他们都认不出来。

　　祝杰斜着眼睛瞥了那泼皮头子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当时给那采花贼关玉园在小树林里放风的小子么？哼哼，当日我看你年幼，没有捉了你去见官，果然也没有什么出息，采花贼的弟子，也不过是个小采花贼罢了！”

　　那泼皮头子脸上一红，殷夕菱看在眼内，再瞧他衣着打扮，便知道祝杰所说不错。

　　若说起这“拂花郎君”关玉园，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只不过名门正派的弟子一般瞧不上他。只因他品行不端，与江湖上其他三个嗜好不良的人物合称“四大浪子”，将各自的嗜好拼起来，刚好是“吃喝嫖赌”四字，可想而知，他们中有的好美食佳肴，有的好美酒佳酿，还有的嗜赌如命，而这拂花郎君呢，自然是在女色上一心一意了。其实他们这四个人虽然在私事上不检点些，倒也并不都是邪徒恶棍，只是性情有些不合常理，行事不以侠义之道为念，但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江湖上只以“浪子”给他们命名。

　　好比这关玉园，他虽然占的是一个“嫖”字，其实细究起来却颇为冤枉。

　　此人长身玉面，相貌甚是俊雅不凡，当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且他谈吐不俗，有人甚至传说他说起话来声音就像珍珠掉进玉盘儿里面一样悦耳动听。这样一个人若还加上性情温柔、风度翩翩，那他对女人家会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这关玉园固然猎艳无数，却绝不是寻常的淫徒嫖客比得上的，他若看上了什么人，总是想尽办法去和人家见面谈心，一开始女人们多有恼羞成怒的，会武艺的甚至拔剑相向也是常事，可是一来二去，却往往禁不住他甜言蜜语，又渐渐倾心于他才貌双全，到后来是什么苟且的事情也肯跟他做了。

　　所以虽然这女人们的父母兄弟夫君公婆恨他恨得要死，可也奈何不得他成为女人家心中又爱又恨的梦中情人以及无数男子私下里羡慕的对象。若有人要以“淫贼”的罪名追捕他，他便能随手拿出对方女儿或娘子亲手赠给他的定情信物，倒使得对方成为江湖上的笑柄，所以他多年来得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一个潇洒了得。

　　此时殷夕菱和杜晏忍不住相视一笑。其实在杜家这样门风严谨的世家，似关玉园这样的事迹是连半点也不许议论的，而殷夕菱之所以会对他的事如此清楚，全因为当年她的启蒙恩师，也就是曾在琴台花船中传她一手“乾坤一掷”的赌鬼大叔，正是和这关玉园齐名的“四大浪子”之一，江湖上人称“千手赌神”的便是。

　　自从她在江南和赌鬼大叔分别之后，便千方百计打听他的来历，但当时送她来京城的白衣剑客慕容大叔——她后来才知道他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对赌鬼大叔的身份却总是避而不谈。

　　但她铁了心要打听出恩人来历，到杜家与杜晏相识之后，更是两个人一块瞒着大人悄悄去四处问人，终于是把这四大浪子的来龙去脉都问得清清楚楚了，为此两人也曾被家中师长好一顿责打。这种出格的事情在素来乖巧懂事的两人身上其实十分少见，所以两人均感记忆犹新，每每提起来时总要在心里偷笑一回。

　　所以，当年这“拂花郎君”关玉园突然在一天夜里被祝杰所杀，江湖上拍手称快的人不少，但这其中有几个人是真心为了侠义道、又有几个人是暗自妒恨关玉园的，却也不得而知。只是这样一来，关玉园那些大情人小情人以及他的仰慕者们无不将祝杰恨得咬牙切齿，那是很自然的事了。眼前这个自称是关玉园弟子的男人便是如此。

　　只听这男子愤愤然道：“呸，什么采花贼，本大爷姓白名获，这一带的人谁不称我一声白大爷。想我师父当年，人称他拂花郎君，那些女人们哪一个不是哭着喊着要来投怀送抱，求我师父疼一疼亲一亲。这叫做两厢情愿，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偏有你这不要脸的小老儿，要假充大侠坏别人的好事。我今天非把你的人头咔嚓下来不可！”

　　殷夕菱哧的一笑，抢白道：“你师父的风流韵事呢，自然是不碍别人什么事。可是当年在城西小树林中，你师父的刀法比不上祝大侠，于是跪下来磕了几十个响头，口里喊着爷爷饶命，祝大侠嫌他吵得很所以赐他自尽了，这又关别人什么事呢？偏有你这等连名字也没有听过的小淫贼要假充孝顺徒儿来这里放肆，还不快快地滚出去，当心衙门里的公差来抓你！”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连祝杰夫妻两个都露出了难得的怪笑声。原来这白获确如殷夕菱所说，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淫贼。当年他师父死的时候他只得十四五岁，师父一身武功他只学了不到两三成，相貌又只是平平，当然称不上什么郎君。只有一颗淫心倒在乃师之上，没有师父让女人们自动献身的本事，只好来个霸王硬上弓，是个不折不扣的采花贼，多年来流窜在京津一带，只凭着脚底抹油的功夫，方才侥幸没有被逮住。

　　但他不想着怎么学好，或者把武功练好些也成，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干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叫江湖上人人都怕他服他，才好像他师父当年一样随心所欲地玩女人。此番他在街头偶然瞧见杀死师父的仇人，而且惊喜地发现当年的金刀侠变成个残废，不免大喜过望，以为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终于来了，所以赶忙纠集了一批附近的小流氓，想要一拥而上将对方砍死，好好出一次大名。

　　这白获当场恼羞成怒，却不是为了自己，只见他右手弯刀一扬直指殷夕菱，喝道：“臭妮子，你编什么瞎话来！当年在小树林中，我亲眼看到，我师父对这老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他方才找了个空当偷袭，终于害死了我师父。呸！明明是他多管闲事在先，无耻偷袭在后，江湖上却有些蠢蛋大侠大侠的叫他，真是不长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