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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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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蒲希密虽然大发脾气,吃完饭还是吩咐那个健仆用马车先把言悠悠送回去。到了地方,言悠悠吃力地提着一个三层大食盒下来,里面是后来新上的几乎未动的一桌菜。她虽然不事生产好逸恶劳,实在见不惯蒲希密如此暴殄天物铺张浪费,吩咐店小二打包带回来。
她把食盒扔在门口,跑去叫人。小唐跟出来,单手掂了掂食盒,“哇,这么多,还是盛远酒楼的,言姑娘,你真够意思。”
言悠悠问他吃了没。
“吃过了,不过还可以再吃。中午吃的包子,小孙出去买的,那个肉馅还没手指多,一口下去,只见白面不见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馒头呢。”
小唐招呼小孙快来,打开食盒一看,哇哇叫起来:“佛跳墙,贴沙鱼,福建名菜啊!有菜无酒,可惜可惜。”小孙说:“你还想喝酒?小心误了晚上的事儿。”小唐顿时不提买酒的话了,抓起筷子先尝了口佛跳墙,“香!”
言悠悠不见裴元和宋离,问:“宋先生呢?”
小唐说:“跟裴公子出去了。”
正是午后时分,人困马乏,言悠悠忙了大半天有点累了,说:“你们慢慢吃,我回房休息会儿。”
一觉醒来,日影西移,太阳都快下山了,言悠悠赶紧洗了把脸起来。走到前院,裴元和宋离已经回来了。裴元换了一身新的衣裳,身穿绛红销金洋缎袍,戴着一顶嵌宝紫金冠,腰悬玉佩,手拿折扇,打扮的富丽堂皇,风流倜傥。
言悠悠乍一看都快不认识他了,忍不住说:“成天就知道说我,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穿的这么骚包,你是要当新郎官吗?”
小唐在一旁听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裴元横了她一眼。
小孙进来回禀:“马车已经套好了。”
宋离应了一声,说:“公子,路上只怕不好走,咱们这就出发吧。”
裴元点头,对言悠悠说:“晚上我们有事,你好好在家呆着,别到处乱跑。”
言悠悠看着裴元上了双马套着的马车,小唐驾车,小孙和宋离骑马护卫左右,只剩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宅子,怪无聊的。忽然想起中午盛远酒楼两个食客说的话,精神一振,回房换了男装,一路打听着往群芳院去了。
言悠悠也不赶时间,边走边问,找到南曲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见沿街挂着两排灯笼,照的亮如白昼,整条巷子被车马堵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阁楼林立,大门洞开,其中最高的一座楼比别处更耀眼更热闹,灯火辉煌,喧嚣嘈杂,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正是群芳院。
言悠悠整整衣衫,随着人流想混进去。迎客的龟公拦住她,上下打量一眼,问:“这位公子可有请帖?”言悠悠说:“怎么,没有帖子就不能进?不是说群芳院广邀宾客吗?我也想一睹佳人绝世姿容啊。”龟公为难道:“只要是客人,我们群芳院没有不欢迎的,只是姑娘你……”言悠悠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龟公便认出她女子身份,就怕是专门来砸场子的。
这时钱妈妈过来,看出她不过是个好奇的小姑娘,谅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挥了挥手,示意放行。连姑娘家都招来了,可见此次声势造的十分成功。龟公拱了拱手,请她进去。言悠悠好奇地看了眼钱妈妈,这才进了群芳院的大门。
群芳院为了今晚重新布置一番,宽敞的大堂前面搭着一张高台,底下摆满了桌椅,楼上另有包间。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吃着茶水点心闲聊,穿梭其间的多是端茶捧碗的丫鬟下人,偶尔有一两个姑娘作陪,也是浓妆艳抹,姿色平平。
言悠悠问了才知道,原来座位是要钱的,五两银子一位。言悠悠只觉得是抢钱,见好戏还没开场,四处转了转,拉住一个姑娘问茅房在哪儿。那姑娘忙着沏茶,随手往后面一指,匆匆走了。
言悠悠只好摸索着来到后院。比起前院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后院安静多了,虫鸣蛙叫声此起彼伏。言悠悠走了一段路,什么人都没碰到,一转弯,见一处院落人影绰绰,时不时有人端着碗盘进出,看着像是厨房。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路,忽然听见一阵打骂声。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用水瓢不停敲打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口里骂道:“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晚饭别吃了。”小姑娘也不讨饶,只是用手捂着头,缩在地上任由她打。有人拉住那婆子,劝道:“算了算了,新来的,不懂事,打坏了,明天怎么干活。”那婆子扔下水瓢,骂骂咧咧走了。
言悠悠见人都走了,那小姑娘还坐在地上没起来,不由得走过去,蹲下问:“你还好吗?”那小姑娘抬起头,额头上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往下流,和着不知是水还是泪,满脸血水,样子十分可怜。言悠悠掏出帕子,递给她,“擦一擦吧。”又说:“伤口这么长,得弄点药擦,不然以后怕会留疤。”
那小姑娘呆呆看着她,突然想起来,指着她的脸说:“喜李(是你)!”
不像刚来时什么都听不懂,言悠悠已经会说不少泉州话,问:“你认识我?”
那小姑娘激动地指着自己:“交丢,交丢!”又提醒她:“李妹瑶字。”
言悠悠这才想起重生第一天那个帮了自己的小姑娘,惊道:“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她的叙述中得知,她弟弟一时不慎落水,生了重病,高热不退,送到镇上医馆,前后花了二十多两银子才治好。她家在姚厝本就是贫困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此一来,更是揭不开锅,没办法,只好把她卖了。
言悠悠听的黯然不语。
她还在怪自己:“都怪我,没看好弟弟,他才会落水生病。”
言悠悠才知道她姓姚,“交丢”是石榴的意思,今年十三岁,身形瘦小,看起来跟十来岁差不多,抱了抱她,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小孩子贪玩落水,哪里看得住,非要说错的话,也是你爹娘,不是你。”
姚石榴怔怔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不是她的错。这些天来,娘动不动就骂她怎么没看好弟弟,骂着骂着哭起来,而爹只会满脸愁苦不停抽着旱烟。她吓坏了,也以为是自己的错,因此得知家里人为了多得两个钱,把她卖到那腌臜地方去,没有反抗,只怪自己命苦,默默忍受。
这时一个小姑娘跑来,喊她去烧火。
姚石榴随便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把帕子还给她,转身要走。
言悠悠按住她的手,说:“你留着,不要用手,用帕子按住伤口,记得上药。”
那小姑娘还在催。
姚石榴看了眼洁白如新的罗帕,揣进怀里,回头答应一声,跑走了。
言悠悠一路想着心事,默默回到前院大堂。这时台上已有姑娘在弹琴,台下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言悠悠站在一根廊柱下,盘算着自己的财产,够不够赎买姚石榴。这时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把她吓一跳,抬头一看,却是蒲希密。
蒲希密哼道:“下午是谁教训我小小年纪不学好来着?”
言悠悠被抓现行,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我一个姑娘家,来青楼还能干什么不成?不过是好奇瞧一瞧。”又问:“你爹知道你来这里吗?”
蒲希密马上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在这里傻站着?走吧。”领着她来到楼上包间。
言悠悠趴在栏杆上,“下面人太多,踮着脚尖都看不见,这里就清楚多了。”
不一会儿,一个姑娘抱着琵琶上来,弹了一首铿锵激昂的曲子,底下的人听的纷纷鼓掌。然后是那个弱不胜衣的伤寒姑娘,跳了一段胡旋舞,音乐越来越急,她也转的越来越快,最后突然一个立定,惹的众人大声叫好。最后上来表演的是群芳院的头牌水凌波,她轻启檀口,唱了一首婉转动听的曲子,此时气氛已十分热烈,不少她的追捧者纷纷站起来打赏。
一声鼓响,正戏终于开场,众人安静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上台主持大局,还未开口,有认识他的便叫起来,“这不是城南茶馆说书的吴相公吗?群芳院竟然请了他来,听说他出场价格可不低呢。”众人越发期待了。
吴相公笑道:“在下正是号称泉州第一说书人的吴有生,不过今儿我不是来说书的,而是来主持风回雪姑娘梳笼仪式的——”
话未说完,底下已有心急的人叫道:“老吴,你也别卖关子了,赶紧开始吧。”
吴有生笑眯眯说:“在下要是跟往常一样扔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估计大家能把我生吃了。”
众人哄堂大笑。
三两句话便调动气氛,不愧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行家里手。
“好了,在下也不废话了,估计大家都等急了,这就请风回雪姑娘出来吧。”
灯光忽暗,音乐声停,万众瞩目中,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款款行来,只见她长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眼如水杏,眉似远山,琼鼻高挺,嘴唇微抿。她站的位置很巧妙,灯光打在她脸上,众人看的分外清楚,只见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美的不似凡人。她身上一件首饰都无,就这么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出现,强烈的黑白对照下,更是美的惊心动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事不关己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冷淡的气质,恰似出水芙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种冷淡自带禁欲气息的绝世美人横空出世,底下众人顿时看呆了,一时静谧无声。
好半天大家才回过神来,有人赞“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也有人说“果然仿佛兮如轻云闭月,飘摇兮若流风回雪,风回雪,人如其名”;更有人感叹“今儿我总算明白‘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风回雪惊艳登场,只打了个照面便施施然回去了。
留下底下一干人等摩拳擦掌,血脉贲张,恨不得立时就把佳人抱在怀里,轻怜蜜爱。
竞价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