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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未成瘾】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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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瘾]
12.
被刻意遗忘的东西可以当它不存在,但被遗忘的行程是不能改变的。虽然虫盘没有成功从老爷山里取到,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俩准备离开青海的那天雪刚停,老天似乎是不想给这次经历画一个差强人意的句号;可能由于环境特殊,黑瞎子还记得那是个青海四月里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洒在脸上总算带来了些若有若无的温暖;大通县的汽车客运站正好紧挨在老爷山脚下;两人的装备和登山包都在那次失控爆炸中被炸的不剩什么了,因此他们两手空空,口袋里只装了钱,就上了大通到西宁的公交车。
公共汽车里的汽油味和人们身上的馊味有点呛鼻;那时黑瞎子一脚已经踏上了汽车的踏板,然后他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连带着他身后的阿宁也停在了那里,她不清楚黑瞎子为什么突然停下,但她只看见身前的男人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她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老爷山巍峨雄伟,身上斑斑驳驳地披着层雪白厚实的毛毡;天太过高远以至于呈现出无尽的湛蓝色,却又仿佛是伸手就可及的天堂。
黑瞎子莫名地有些怀念起去老爷山之前的那个傍晚,跟阿宁一起去面馆吃的那碗满是红油,能把人辣个半死的兰州拉面;他不由自主轻轻咂了咂嘴,嘴巴里却什么味儿都没有。
这时排在他身后的乘客开始用青海话骂骂咧咧的推他催他赶紧上车别在这堵着,他也只好放弃了这个似乎能触碰到的天堂,呼了口气出来,接着长腿一跨,上了车。
大巴上人挤人挤死人,阿宁凭着身高优势从人群中挤到了座位;她一下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不忘旁边给黑瞎子也占了个座;黑瞎子随后也挤了过来,墨镜都歪了;他坐下时看见她正偏着头看窗外的风景,从这里能将大通河一目了然,那条河面上厚厚的冰层没有融化,上面覆盖着棉絮一样没化完的残雪,还有几只黑色的大乌鸦扑棱着硕大的翅膀落在上面,然后闲庭踱步般的踱来踱去;阿宁脸上的表情很平和,侧脸被毫无保留地投了青海上雪后的阳光,看上去的质感似乎像丝绸一样,让人产生想去抚摸的渴望;阿宁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并不拿手去遮挡,垂下的眼睫毛投下一小片细密的阴影,生出些柔顺的错觉。
大巴等人上齐后缓缓开动,窗外的景物由慢到快地向后刷;阿宁看的眼晕就闭上了眼睛,头向后仰靠在毛绒椅背上,他们要走高速去往西宁,然后在那里转火车,回北京去。
车上的味道总是不甚好闻;在刚刚还没上高速前,售票员边在两排座位之间窄窄的过道里走来走去,用青海话喊着买票了买票了,一边顺手把乘客的旅行包拿起来塞到座椅上面的放包柜里;黑瞎子下意识地往身上摸烟,却动作到一半就停下了,车上不允许抽烟;男人身上早没了消毒水的味,阿宁嗅着进入鼻腔那种不怎么令人感觉清爽的空气,头挪了挪,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小憩,但可能是因为座椅角度的原因,她最后只能把头靠在窗玻璃上才算舒服了些,她刻意调整了呼吸频率,逐渐使自己进入浅眠状态。
然而回程总是那么的无聊,一个小时的车程,尽管他们走高速但是窗玻璃还是震动的非常厉害,阿宁的脑袋被钢化玻璃震的发疼发晕,非常难受,但她却懒得醒,只是皱起了眉头,把脑袋移了移位置,转而靠着拉到窗户一边的泛着油光的窗帘上,她甚至都能闻到那上面千万人蹭过的头油味道。
这让人很不舒服,就在阿宁打算坐直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只大手很突然地伸了过来,动作不甚轻柔地把她的头揽了过来,下一刻,她就靠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枕上那人肩膀时,阿宁顿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却也不想拒绝,更不想睁眼。
那人肩膀厚实,还有着柔韧的弹性,靠在上面不用担心因为车的原因而滑下来,不知比窗玻璃舒服了多少倍,那个男人的体味和烟味不时一缕缕地被嗅入鼻腔。阿宁早已忘记了上次她这么靠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时候,但这种久违了的感觉很窝心,几乎像自己被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用令人暖和的温水绵绵地泡着,全身心都是放松的。
她也是个女人。
人首先是动物,然后才是高等动物。哪个女人会乐意去黑暗肮脏潮湿的地底下刨东西,神经二十四小时绷紧时刻担心生死安危,被迫在这个野兽一般的世界里同一群男人夺食争利,而哪个女人又会喜欢总是在外风尘仆仆地奔波;谁不想有个家,谁不想被疼爱,为自己找一个未来。
关于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从事这一行,为别人卖命;这一点黑瞎子并不想多过问,谁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就算清楚了,授予了援助,她也有很大的可能不会领情——聪明人都是容易钻牛角尖的。
一路大巴转火车到了北京,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仿佛是慢电影;这次定了两张下铺票,除了吃东西,两人轮番在车上睡觉,以至于阿宁每次一翻身醒来,大部分睁开眼后看见的画面就是黑瞎子坐在对铺,一手撑着下巴,神情悠闲地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或者一望无际的麦田;她看不出些什么东西,也不想看出什么;到了下车的时候两人也都不是很积极,双手插兜,慢悠悠的晃荡下来,成为了最后两位下火车的乘客。
火车站里还是人来人往比肩接踵,一如他们走时的样子,而等他们出站后,两人居然惊奇的发现,北京也下雪了,但是并不大,像冰粒那样落到地上,一瞬间就融化了;黑瞎子看着冰晶落到身边人的头发上,然后立刻化开,阿宁便拢了拢衣服,给他一个礼节性的笑容,接着几步走到路边,招手拦了辆taxi。
“电话联系。”她钻入车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之后出租车载着阿宁扬长而去,喷出一路白烟;感觉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又似乎不是。她还是她,这一点没有改变过。
黑瞎子站在原地点了根烟,然后也拦了出租走了。身后是连绵不断的雨夹雪还在下着,就像是洗干净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阿宁坐在计程车上,面无表情,计程车载着她奔向冷冰冰的房子。
她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雪花,然后伸手摸了把窗玻璃上的水汽,指尖顿时凉透,于是某些东西妄想破土而出的欲望莫名地被一下子消解;但人对本能是抗拒不了的,他们也是动物。
有种东西像大麻一样,能够吸入,口服,让人上瘾,最终沉淀成致命的毒。一旦发现,尝试戒掉,它便在思想上蒙骗你——你已经不需要它了,你戒掉了。但鼻腔,味蕾,心脏,都记得它,改不掉,甩不走,它始终萦绕在心头,时不时像小猫爪子一样,挠你一下。
至死方休。
但她还不甚清楚,这种情绪被她多年来形成的理性思维隐瞒的太好,以至于阿宁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东西跑到了哪个角落。
不知什么时候出租车已经到目的地了,她下车,上楼,拿出钥匙开门,这原本很平常的一串动作动作却让她感觉很累,身体和心理都很疲倦;在洗澡的过程中她垂着头,赤裸着曼妙的身体靠在瓷砖上,过度的困倦让她差点就在浴室里睡过去,花洒里不断喷出的热水把她的头发冲成一缕缕,紧贴在额头上,浴室里水汽蒸腾,模糊了镜面,让它照不出阿宁的样子。
她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种状态。
之后阿宁在险些摔在地上时强打了精神,伸手把湿淋淋的头发一下揽到脑后,拿起花洒草草把身上的泡沫冲掉,擦干身体,裹上了浴巾后就慢慢走回房,一下子倒在床上,下意识地一脚勾开叠好的棉被,胡乱地裹在身上,不一会就睡熟了。
就在这种极度疲惫的情况下,阿宁居然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那时自己在老爷山里,被幻境引入洞窟里的场景。
山风凛冽,彼时她发现黑瞎子不见了,就重新爬上山壁去找,结果就找到了那个山洞,也就是老爷山上的那个石窟;发现黑瞎子果然在里面,她就抄起一块石头啪的一声摔在他脚边,几块砸下去后,男人还在往前走,阿宁直觉感觉不对劲,就开口喊他,然后引起洞里的连连回音。
他好像是被唤醒了,又好像没有;黑瞎子顿住了脚步,然后回头看她,洞里太黑了,她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之后下一刻,黑瞎子就继续飞奔,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阿宁大惊,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时候在梦里,她并没有像当时那样思考了一会再做出行动,而是毫不犹豫地拼了命的向前追,步伐大地似乎是并不害怕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会狠狠地撞到山壁,满脑子只想着追赶到他,让他别再往前了;结果却越跑越冷越跑越冷。
最后阿宁全身都打了一个激灵,她被冷醒了,醒后习惯性地皱着眉,沙哑着嗓子开口,想让黑瞎子把窗户关上,别开着窗户抽事后烟。
但她只来及说了一个字,就被迫戛然而止。
阿宁反应了过来,窗户是关着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慢慢坐起来,棉被从她的身上顺势滑落;阿宁用力摇了摇头,她感觉头不舒服。就在她起来的下一刻,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恰好响了。
“Please check the email has been sent to.”
她很缓慢地探着身子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打开邮箱扫了一眼发来的内容,然后关掉了,阿宁倒回床上,连被子都几乎没力气去拉好,就打算接着睡。
在再次陷入深度睡眠时,她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阳台上有件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这里,不小心弄脏后洗了的衬衫还没有被收进来,正在外面扑腾地像野鹅一样,伴着寒风飞。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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