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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满地狼藉。朱译偷偷摸摸带出山门的弟子,皆是武明山的翘楚。他们自幼就在艰难的处境里求生存,不说修为高深到什么程度,但是比起同龄人,只强不弱。
      可他们此刻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歪倒在地,鲜血长流。
      左非鱼站在山门前,举起剑,嗓音清冷,“家师未归,砚清山,我拼死相守。”
      少年许誓间,好像有一种无形之力,把他和砚清山牵连在一起,千丝万缕,缠绵不绝。少年尚余稚气,然而目色沉毅,举起的剑更是寒光凛冽。
      朱译大势已去,瞧了一眼满地的创伤,捂着胸口的伤御剑离去。
      云川回头看了一眼烧得焦黑的山林,一时百感交集。百年前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往后千年也仍旧是他的家。或许是他眼底的哀伤太明显,左非鱼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肩。
      师兄说:“别担心。”
      云川低垂着眉,默然不语,其实最担心的人莫过于师兄了。师兄担着兄长的重任,心里再怎么担忧师父的安危也不敢表露出来,他一边挺身而出守护门派,一边安抚慌乱的师弟师妹。云川实在不愿自己再给他添乱,胡乱抓起满地乱跑的忧虑,抬眸微微笑了笑。
      左非鱼一眨不眨瞧着云川,似乎是放心了些,清澈的眼底有微微的笑意。
      游侠们茶也喝了,戏也看了,准备一路谈天说地返回了。天边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沈娘子:“哎,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
      遥远天际,两匹飞马拉着一辆气派十足的马车,脚踏祥云飞奔而来,悠悠落在地面上。马车沉香木打造,上缀着十二颗夜明珠,三十六颗红玛瑙,车帘绸质顺滑,针线细密,绣着花开富贵金牡丹。
      大俗大雅。
      四圣中,也就那位能这么花哨了。
      众人愣了片刻,纷纷垂首恭迎:“萧郎君有礼。”
      自古仙人多清心寡欲,远离俗尘,不近女色。但萧郎君反其道而行之,滚滚红尘来去自如,烟柳之地流连忘返。少年纨绔,不学无术,整日饮酒作乐,屡教不改。萧郎君的父亲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把他丢进了破云境,任由他自生自灭。
      破云境可谓凶险至极,入者万人,仅一人生还。
      萧郎君的父亲怒气渐消,担忧起这唯一的儿子,战战兢兢打开了破云境的大门——那不肖子嘴角噙笑,咧出一口灿烂白牙,开口便是一句:“爹,我悟道成仙啦。”
      有的人苦修一辈子也无法成仙,可有些人偏偏有仙缘。大富大贵,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随随便便往破云境锻炼一番,就悟了道,渡了劫,成了仙,可谓一生好命。
      成仙之后,萧郎君依旧没个正形,游戏人间。别人嫉妒得牙痒痒,恨不得他堕落为妖魔,可他偏不。百花丛里过时,他照样斩妖除魔,修行之路畅通无阻,顺利晋升为四圣之一。
      楚肆儿一看那骚包的马车,立刻笑得龇牙,蹦蹦跳跳跑过去,一把掀开车帘,冲里面软软糯糯喊了声:“舅舅!”
      众人心里一咯噔。萧郎君的外甥女……可不就是萧娘子的千金么?
      萧郎君和萧娘子听着像一对儿,其实是同胞兄妹。萧娘子年轻时比她哥哥还要恣意妄为,女扮男装混入学堂,十八岁就同一小混混私定终身。她爹气得要上吊,她娘气得要投河,但萧娘子的心是石头做的,浑然不当回事儿。
      小混混说:“待我名扬天下足以配得上你时娶你。”
      萧娘子说:“我等。”
      这事闹得风风火火,萧家起先恨不得连夜绑了小混混沉了塘,好断了萧娘子的念想。但是萧娘子性子泼辣,年纪越大,越无人愿娶。萧家急了,偷偷摸摸往小混混那里塞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和上品心法,恨不得揠苗助长立刻把他整成个人样。
      天底下有人顺风顺水顺应天时,就有人碰墙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两百年过去了,萧娘子名扬天下,小混混还是小混混。
      某一天夜里,萧娘子忍无可忍捆了小混混。
      小混混慌了,“我还未名扬天下,不能娶你。”
      萧娘子想了想,说:“那我娶你。”
      于是乎,一年后,楚肆儿出生了。
      楚肆儿她娘风风火火,瞧着像个土匪头子。她爹斯斯文文,瞧着就像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她完美遗传了娘亲的泼皮无赖和爹爹的盛世美颜,可最喜欢的人偏偏是舅舅。
      舅舅厉害呀,万花丛走在,片叶不留身。
      舅舅风雅呀,一壶清酒一梦中,一曲长歌一朝晨。
      楚肆儿喜笑颜开对上了马车里一双平平淡淡的面孔,登时脸色大变,后退两步,指着那人大喊:“我舅舅呢?你把他奸-尸了?”
      来人陈落雪,萧郎君的妻。
      陈落雪弯腰下了马车,并不理会大惊小叫的楚肆儿,扫了一眼四方游侠,嗓音轻细,但是有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度,“经查,江云浅确实重生,凌寒子重伤失踪。萧郎君已派人追寻两人下落,闲杂人等各自退去,勿要惹是生非。”
      片刻后,人散尽了。
      楚肆儿嚷个不停:“我舅舅呢?怎么是你来?他怎么不来看我?”
      一般人烦都给烦死了,恨不得拿抹布堵上她的嘴。但陈落雪眼里仿佛没有楚肆儿这个人,走到左非鱼面前,礼貌性地微微一笑,道:“凌掌门暂无生命之虞,无需太过担忧,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左公子。”
      左非鱼道:“多谢萧夫人。”他顿了顿,“江云浅真的重生了吗?”
      “确切无疑,在垂柳坞,凌掌门与他交过手。”
      垂柳坞……那时凌寒子正赶去收拾楚肆儿,直至楚肆儿被梦妖抓了也未现身,原来那时他已经遭遇上了江云浅。
      楚肆儿噘嘴,“你咋知道他们交过手?”
      陈落雪不急不缓道:“我亲眼所见。”
      楚肆儿:“你咋还去垂柳坞了?”
      哎哟,这小妞还杠上了。
      陈落雪吝啬地分了一点余光给楚肆儿,不施粉黛的脸平淡无奇,说不上丑,唯一的特色就是转眼即忘。“与夫君蜜月同游。”
      楚肆儿吃了一大坛陈醋,酸得掉牙,“你们都成亲五年了!!还蜜月?!”
      她那风雅无双的舅舅可真会讨人喜欢。
      陈落雪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四人一眼,发现凌寒子收徒弟眼光确实毒辣,小小年纪一个赛一个清尘脱俗,一个比一个湛然若仙。可是一张皮生得再美,肚子里都是败絮也是白搭。左非鱼和陆锦她都有所耳闻,一群仙家开座谈会,自诩“通晓时事,”实际上不过是聊八卦而已。他们扯出些年少俊杰的趣事做谈资,年少俊杰么,无非是那么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后生,其中便有这二位。
      楚肆儿也被萧郎君提及,只是她那没心没肺的舅舅完全不顾及她是否嫁得出去,常常抖出她裹着尿布期间的笑料,也不管其他仙家笑不笑,他兀自笑得捧腹打跌。
      陈落雪看着云川,觉得眼生,又觉得莫名的熟悉。她聪慧已极,很快知道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萧家有一处藏书阁,最顶上一层是萧郎君专属地盘,夫君爱作画,尤爱画天下豪杰与美人。墙上挂着一幅仙人红狐,画上仙人白衣温雅清俊秀美,红狐毛皮鲜红眼神灵动。
      萧郎君难掩崇敬之色,道:此君宴轻水,三剑斩云浅。
      画中的宴轻水约莫而立之年,而眼前的少年还未及弱冠,可那神态和身姿,竟有七分相似。
      云川感知到陈落雪审视的目光,未多言,只微微一笑。
      陈落雪报之一笑,比刚刚的礼貌性微笑温和得多,还带了几分敬意。云川便知道她误会了,她把自己当成了宴尘的转世,既然误会了就继续误会下去吧……他愿意活成那个人的模样。
      陈落雪对左非鱼交代了几句便离开,楚肆儿蹲在地上画圈圈,依旧为来的不是舅舅而耿耿于怀,气呼呼道:“我不喜欢你。”
      一般丈夫特别喜欢的小孩子闹别扭,做妻子的总是会柔声哄一哄的,就算不为了亲戚关系和睦一些,也为了让丈夫开怀一些。但是千里迢迢赶来报个信的陈落雪神色如常,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要放低姿态的打算。
      她撩开帘子,嗓音轻细: “正巧,我亦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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