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无邪酱

15、第 15 章

　　红衣少年仿佛魂归天外，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左辞。
　　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灼痛，扯开衣襟，鲜红如血的妖心咒渐渐变淡。
　　终生纠缠……
　　心脏的位置，精致勾勒的繁复纹路消失不见，只留下那道他曾经受过的伤，和那笑容明灿的小姑娘温柔的吻。
　　至死方休……
　　妖心咒消，左辞死了。
　　红衣少年无知无觉地落下泪来，神色茫然地不知所措。他是千年的妖，千年寂寞，千年萧条，伫立于千里江岸上，经历过风经历过雨经历过电闪雷鸣。他来到人间，看到的第一个女孩子给了他一个温柔而怜惜的吻。
　　可是左辞死了。
　　左非鱼道：“放了那些魂魄吧，让她来世的路好走一些。”
　　红衣少年低声道：“那把长命锁，可以给我吗？”
　　山洞消失，小妖的尸体变为凋零的枫叶。风和日丽，平原广阔无垠，风吹时细嫩的草地如轻涌的波涛，起起伏伏飘向万里。红衣的少年举起双掌，化作一株拥抱苍穹的繁茂枫树，粗壮古老的树干上系着一把长命锁，枝丫纵横交错绵延数丈，投下一片浓厚的阴凉。
　　数千盏小灯笼挂在枝丫上，它们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一个接一个绕着枫树转了一圈，飘向它们原本的归宿。
　　其中一盏停在了云川面前，亲昵地蹭了蹭云川的脸，然后追随着大部队离去。
　　云川看向左非鱼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楚肆儿昏迷不醒，三个少年郎就地而坐，等距离围在她身边，捧腮一眨不眨看着她。
　　黄呈道：“泓泓和她其实挺像的。”
　　盛远道：“澄澄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陆锦：“……”
　　黄呈道：“我娘一直希望我娶一个贤惠的妻子，能够相夫教子。假若她喜欢安稳，我就护她平安；假若她喜欢江湖，我就带她闯荡。”
　　盛远道：“我娘生前希望我娶一个貌美的妻子——”
　　陆锦打断他：“闭嘴，你已经娶过三个了。”
　　三人争了半晌，无果，试图列举出楚肆儿的缺点，以慑退敌方。简直口若悬河，一下三千尺。
　　云川听得目瞪口呆，假若楚肆儿听了，一定会破口大骂：滚，都滚，有多远滚多远！
　　左非鱼不想做多纠缠，道：“我奉掌门之命带师妹回山，诸位若想娶亲，上楚家提亲便可。”言毕，扶着楚肆儿便走。
　　黄呈愣了半晌，大声道：“泓泓，我成名之时娶你。”
　　盛远一听楚家就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不抱什么期望，一甩袖子乘云而去。
　　见那三人都走远了，左非鱼道：“师妹，你要装睡到何时？”
　　楚肆儿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四处探了探，总算没有看见那几张讨债脸，顿时松了一口气，“我的妈，被三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差点就窒息了。”她涎皮赖脸地扯了扯左非鱼的衣袖，嘻嘻笑道：“多谢师兄搭救啦，回去我亲自下厨伺候你。”
　　楚大善人的厨艺么……不敢恭维。
　　包容万象——包括师妹厨艺的左非鱼点头道：“好。”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笑声：“我能尝尝么，肆儿？”
　　陆锦！！！
　　陆锦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地布了个简陋的阵法隐去了身形。
　　楚肆儿对陆锦的感情是颇复杂的。初遇之时，为他所惊艳。相识过后，这个少年郎温柔起来能令人心甘情愿为之去死，可是暴躁起来口不择言又令人肝肠寸断。她需得时时哄着他，小心翼翼不去触及他的逆鳞，才能得到他甜美的温柔，她一方面甘之如饴，一方面又疲累不堪。
　　楚肆儿思忖良久，低头娇羞道：“阿锦，你愿意上楚家……”
　　她“提亲”二字还没有说出口，便看见师兄微微皱眉。
　　左非鱼道：“阿锦，别再哄你师姐了。”
　　楚肆儿五雷轰顶：等等等等！什么叫哄师姐？！我不就云川一个师弟吗？？等等等等！不对！不对！我好像还有一个师弟来着……
　　当年楚肆儿上山后祸害众生，整个砚清山都苦不堪言。勤勤恳恳看门三年的大黄狗阿黄在一个寂寞的深夜离家出走了，庭院里养尊处优的两只仙鹤含泪远走高飞，水池里的鱼纷纷翻起白肚皮无声抗议暴政，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楚肆儿的恶势力最为壮观的时候，山上新来了个小孩儿。那小孩儿年纪只比她小一点，瘦弱得像风一吹就倒的竹竿。
　　楚肆儿时常把他欺负得哭天抢地泪水连连，好几次差点哭断了气。
　　“哭？哭什么哭？”
　　“呜呜呜……”
　　“有什么好哭的？你一辈子没哭过吗？偏要在本仙女面前哭？”
　　“呜呜呜……”
　　“闭嘴闭嘴闭嘴！吵死了！再哭我打你啊！”
　　“呜呜呜……你打，你索性打死我好了！”
　　“不，我才不要一次性打死你，我要留着慢慢打、天天打。”
　　“哇呜呜呜呜呜呜……”
　　两个月不到，小孩儿的父母就心疼不已，把他抱走了。为人父母，见自己孩子受欺辱，临走前忍不住教训了几句。
　　楚肆儿一挺胸膛，悍妇般双手叉腰，恬不知耻地威胁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老子称王称霸，你们儿子来一次我打一次。”
　　楚肆儿简直想回到过去把自己给扇死。
　　楚肆儿盯着陆锦，心里疯狂呐喊：“不要过来！！不要叫我师姐！！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陆锦扬唇温柔一笑，樱花般的唇一开一合，轻声道：“师姐有礼。”
　　楚肆儿白眼一翻，卒。

　　傍晚，砚清山，仙味亭。
　　一路上斯文有礼的陆锦满心期待地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后，瞬间变身为暴怒小魔王，冷笑道：“这是人吃的？”
　　楚肆儿不答，看向左非鱼。
　　左非鱼在楚肆儿逼视的目光中，夹了一小片鱼肉，面不改色咽下去，点评道：“可以，下次盐放少点就更好了。”
　　楚肆儿笑眯眯地看向云川。
　　云川一本正经：“师姐你秀色可餐，我已经饱了。”
　　陆锦又夹了一片炒青菜，刚放进嘴里就呕出来，索性摔了筷子，挥袖起身，“不吃了。你们慢用。”
　　楚肆儿温柔目送陆锦离开后，转脸气得掀了桌子，“老娘灰头土脸做饭，他还好意思嫌弃？他哪里来的脸嫌弃？”
　　云川看着满地的狼藉，表示很欣慰，起身道：“师姐，我先回去练剑了。”
　　楚肆儿的眼睛眯成危险的月牙，“那么勤快了？不是偷偷摸摸去厨房找吃的？师姐做的饭菜就那么难吃？”
　　“没有没有，师姐貌若天仙，师姐做的饭菜也色香俱全。”只是没有口福不能下咽。
　　云川微笑着离开仙味亭，当真去渺风台练起了剑。夜色渐深，估摸楚肆儿已经休息了，云川溜到厨房，发现门竟然上锁了！
　　一道影子从树林后蹿出来，愤愤骂道：“师姐真是一如既往地贱。”
　　云川回头一看，是饿到脚步发虚的陆锦。
　　两人的肚子齐齐发出“咕噜噜”的叫。
　　陆锦：“我饿了。”
　　云川：“我也饿。”
　　陆锦：“我想炸了这扇门。”
　　云川：“我支持你。”
　　两人一拍即合，云川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爆破符，陆锦抽了一张贴到门上。
　　两人站在远处看着厨房被炸成了一堆废墟。
　　陆锦：“……”
　　云川：“……”
　　拿着一盘仙果，站在渺风台上的左非鱼，看见仙味亭附近的厨房冒出滚滚浓烟。
　　左非鱼到厨房的时候，看见两个少年有气无力背靠背坐在地上，一个说“我好饿啊，我能咬你胳膊吗？”另一个说“我也好饿啊，我能吃你的手吗？”
　　左非鱼忍俊不禁，道：“过来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