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傅愚

3、长恨剧场3

　　舞台中央的火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发出热烈而刺耳的鸣响。鲜红的火光照耀着沈怜苍白的脸,照亮他眼角鲜红的血泪，照亮他嘴角残酷的微笑。

　　就像是无数丝线牵起的人偶，沈怜的骨骼扭曲僵硬成难以想象的弧度，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是属于他的舞台，这是他的独角戏，所以演员只有他一人。

　　就像他会在这里，将这出戏演下去，永远演下去一样。

　　他的嗓音开始嘶哑，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妈妈带着双胞胎兄妹来到这个剧场。他们已经跳了很长时间的舞，他们缺乏的，只是一个登台表演的机会。最终，舞台的经理收留了他们，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场必将你死我活的战争。这时的孩子们并不知晓残酷的命运，在剧场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声音嘶哑扭曲成怪异的变调，在黑暗中传的很远。

　　‘哥哥，哥哥。宝石一样的灯盏，古堡一样的墙壁，这里的一切都像梦一般美好。’小女孩轻软的声音，透过沈怜的喉管在空气中响起。

　　沈怜转过头，看着刚才他在的那个方向，轻声说‘如果能在这里演出该有多好啊。’少年清朗的声音与天真的表情出现在那样一张扭曲怪异的脸上，又有多惊悚。

　　舞台上，只有沈怜一人，当他转过头时，少年时期的妹妹和他自己就相继在他身上活力起来。

　　‘十年过去了，他们又跳了十年的舞。他们亲密无间，不分日夜的练舞，就好像活成了一个人。哥哥能读懂妹妹的微笑，妹妹能理解哥哥的泪水。终于，到了剧场选角的时候。他们等了十年，等来了这一次机会。妹妹和哥哥跳了同一段舞，同样的衣裙，同样的妆容，同样的舞步。但是当哥哥跳完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都承认，哥哥跳的更好。’那是沈怜的声音，那样疲倦沧桑。

　　‘可是，可是，他们还是选择了妹妹。因为这场戏剧的主角是个女人啊。哥哥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女人，即使他自己早就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女人，和妹妹一样的女人。’沈怜的声音变得尖锐，那样急切而激烈。

　　‘妹妹，我的好妹妹啊。看在我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给你的份上，把这个角色让个我吧。哥哥这十几年都是为了这个角色，为了站上舞台而活着的。没有她我活不成啊。’

　　‘哥哥低声乞怜，只是他忘记了他早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他的声音变得粗粝沙哑，他的线条变得嶙峋消瘦。’那个扭曲的旁白声再一次响起，撕裂了鼓膜。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妹妹哭的嘶哑了，她复杂的情感化成了一声对不起。妹妹知道的，即使不说出来，哥哥也会懂。她欠哥哥的，她一辈子也还不清。只是妹妹的不同的，她的身躯日渐丰盈成熟，她的声线变得甜美细腻。’

　　‘后来，这出戏火了，全国范围内巡演。妹妹的名字也和这部戏一起家喻户晓。同时，哥哥作为B角也一直没有停止练舞。但是，哥哥好怕，好怕永远没有站上舞台的机会。于是在一次练习结束的夜晚，拿着一把刀，将他的妹妹杀死。藏在了剧场的底下。伪装出妹妹远行的痕迹，骗过了所有人。’

　　‘后来，哥哥就在这里一场接着一场演出，在这里，他能感受到妹妹的心跳，妹妹的呼吸。就这样他们永远的活在了一起，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

　　‘想想办法啊。’夏岚低声说着，演出动人心魄，可是他们没有心思欣赏，毕竟这太诡异了。

　　程叶已经没有心思去理夏岚了，他闭上眼思考了一下，然后拨通了剧场经理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经理的声音‘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沈老师有一个妹妹，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啊。等下，我打个电话问问沈老师的母亲。’说着他挂了电话。

　　一旁听到电话的夏岚神经突的一下暴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程叶的手机，这已经惊悚已经超过了他所有承受的范围。

　　程叶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很精彩。他黑着脸挂断电话，和夏岚大眼瞪小眼对视。

　　‘刚才的表演里，沈怜说他杀了自己的妹妹，还藏着舞台底下，这就指明了让我们去舞台底下找。’程叶轻轻站了起来朝着舞台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岚，眼里是一片冰冷。

　　夏岚早就抱着一团缩在座位上，他不想去，但是一个人留在这里更害怕。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跟着程叶走了过去。

　　打开尘封的暗门，灰尘迎面而来。夏岚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程叶赶紧掩住他的嘴巴。沈怜就在上面的舞台上啊。

　　他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就这光亮走了过去。夏岚一直躲在程叶的身后，靠的很近。程叶感觉到脖子后面痒痒的，是夏岚的呼吸，他真想转过头给他一拳，但是考虑到上面的鬼，还是没敢。

　　走到舞台的中央，也就是火堆燃起的地方。程叶看见了一个箱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头上杂乱的头发，轻轻打开了箱子。

　　箱子的中央摆着一具苍白的尸骨，皮肉早就随着时光溃烂消弭，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尸骨。只是这骨头，小的有点过分，根本就不像一个成年人。

　　‘过来帮忙。’程叶冲着夏岚淡淡的说。

　　夏岚已经吓成了一个球，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里，听见程叶的召唤才走了过去。

　　‘按照你说的，消除怨念就能转世往生。那应该怎么做’

　　冷汗顺着夏岚的额头涌下来，他知道他不说的话，估计不用等到鬼来了，程叶就能把他吃了。‘要不，抬上去试试’夏岚试探着回答。

　　程叶平静的眼神里透出丝丝凉意，夏岚自觉的走了过去。他们抬起棺材朝着舞台上走去。

　　沈怜依旧站在舞台中央，就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他的眼里写满了空洞。他站在火边，显得无比萧索与凄凉。

　　他们走过去是，沈怜并没有看他们，只是痴痴的望着面前的那团火。

　　程叶走过去，把棺材掀过去，尸骨落在了火里。火焰一闪苍白色光泽，然后烧的更旺了。一缕缕白烟在空中升起。那阴冷的怨念化作白烟在空气中凝聚成苍白的实体，微笑着向已经忘了她的哥哥告白。她多想告诉他，和她在一起的这些年自己活的很快乐，自己死根本不是他的错。她的怨念在空气中消散，飘向了转世投胎的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怜像是失去了支撑，直直的坠落下来，落在舞台中央。他满然了看着舞台，看着站在一边惊恐的望着他的两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表演，什么也不记得了。

　　.

　　程叶的嘴唇很薄，笑起来时眼里一片死寂，渗出透骨寒凉。他点起一直烟，看着鲜红的星火在寂静的夜空中缓慢的燃烧。他闭上眼睛，任城市清新的夜风吹过脸颊。

　　夏岚一直默默跟在程叶后面，他根本就不会不好意思呢，他只是想不到怎么开口。他怕的说错话，程叶会当成杀了他，碎成一块块的，放进垃圾桶。

　　程叶的手机铃声在黑暗中突兀的响起，他没有理会。等到电话第二遍响起时，他才拿出了手机，是剧场经理的电话。

　　‘刚才接通了沈怜母亲的电话，沈怜是有一个妹妹，只是还没出生就死了。’经理颤抖着声音说着‘沈怜的母亲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见电话那边没有说话经理接着说了下去‘但是沈怜一直觉得他妹妹是活着的，他小时候常常对着空气讲话，说要带着她出去玩，家里人一直觉得害怕。’

　　原来这次只是误打误撞，但是也间接证明了自己揣摩多年的理论是合理的，欣喜的微笑在夏岚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

　　夏岚激动的解释到‘因为执念，沈怜就一直觉得他的妹妹是活着的，一直把妹妹的尸骨带在身边。妹妹的灵魂附着在他身上，和他共生。这就是妹妹的执念，所以一直没有投胎。当时他说，他杀了她妹妹，他们终于合成了一体，也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程叶回过头看着夏岚，他轻轻推了推眼镜，透过冰一样的镜片打量着夏岚。夏岚也抬起头透过镜片凝视着他失真的眼眸，他的眼眸里是一个忧伤空寂的情感漩涡。夏岚在程叶的眼眸里，看不见自己的身影，那是否就说明自己对于程叶根本就不存在。

　　夏岚感到一瞬间涌上来的伤感，能让程叶这样冷淡如死水一样的人动情，那他一定是爱这个人爱的很深。夏岚的鼻子禁不住一阵酸涩。

　　他看着程叶的脸，看不真切，但是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妄想，大概程叶去当演员也一定合适。他精致的五官，和他炽热的情感一样，都封存在冰冷的镜片之下。明明是一团火，路过的人却只能看到烟。

　　程叶加快了脚步，夏岚就跟着也加快脚步。他停下来时，夏岚也停住了静静的等着他，好像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程叶就任他跟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