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十七章、化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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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问话之后，病房渐静沉默，女医生塞琳不相信的看向坐靠在病床上的芮，在体外循环器工作下，白罩衣衬出他的面色蜡黄，测试完的右眼包扎着白纱布，而另一只眼睛显得那么平静与无辜，宛如一汪深潭，毫无波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芮的回答换来托尼一顿臭骂：
“白痴！十足的蠢货！！”
“……”
“抑郁症的表现有很多种，有些以泪洗面，有些整天卧床不起，有些24小时连续不断的工作，最后成为强迫性的工作狂。而你——”托尼顿顿进一步，紧盯芮说出推论，“——想自杀，所以吞了玻璃清洁剂。”
“……”
“大部分自杀的笨蛋会选择拿它当可乐直接喝下去，烧伤口腔、嗓子、食道，疼痛至极却死不了，足够让他们吸取教训。但你——作为一个自尊、勇敢、正义化身的军人，视‘自杀’为‘不耻’的蠢货，选择比他们聪明一点！把清洁剂包裹进胶囊，吞了进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那些妖精在你的胃里融化，直接在你的肠道里烧出一个洞。但身体能自我修复，真神奇，是吧。只不过，伤疤组织修复同时，生成一座在动脉与静脉之间的桥；静脉帮助清除肠道细菌，但那座桥，让细菌直接进入动脉，输送进各个器官、肠道、肺、肾，畅通无阻。让你的身体玩腹泄，呕吐、咳血、甚至尿血等高难度动作。”
听完托尼长篇大论，芮默默侧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眼金发的爱人：
“我会死么？”
托尼没回答转看塞琳作个‘请’的手势，塞琳才反应：“只要动个手术，拆除那座桥，两个小时。”
哪知芮正视：“我拒绝。”
这个几乎算是承认的回答让塞琳大感震动，刚想开口劝说。哪知托尼咧咧嘴说一句：“决定权可不在你手里，DNR只禁止抢救你，可没禁止治愈你。”
“只是推论，没有确诊，我拒绝。”
“哇噢哇噢哇噢，想杀人灭口，销毁证据”托尼夸张感叹，很无赖歪歪脑袋，“真难想象萧恩听到这凡冷血话是啥表情啊？妻子要是有秘密，当丈夫的永远是最后知道，太无辜了。”
芮怔住了：“你——医生必须保护病人的隐私。”
“错，她才是你的医生，必须保密。而我拿着你老公的钱，有奶就是娘。”
芮的眼中开始浮动某些复杂，良久：“别让萧恩知道。”
“哦？”托尼抱肩膀等下文。
芮的一只左眼，一眨不眨久久注视，慢慢的启嘴，过了很久才妥协出声：“……好吧，我接受，手术、心理治疗、任何你们要求的，我全力配合。”托尼眼神一闪，芮侧过脸望向别处，仿佛每个吐字都非常艰难，“我肯定是……一时不能适应，我不是个英雄，只是个凡人，一切只是暂时的，只要你们保密，Please.”
塞琳被打动了，听完后点点头，而托尼却眼神闪烁，然后礼貌对塞琳讲：“他答应了，你接下去该知道做什么了吧。”
于是塞琳退出病房，去作手术准备，而托尼却又一次关严玻璃门落了锁。转身一步步走到芮的床前，坐一侧。芮转过脸眼神中露出紧张与戒备，这时托尼撑住床说：“你刚才说只要我保密，任何我提出的要求，你会全力配合。”
托尼注意到芮不安的喉结滑动，他顽劣咧咧嘴，开出条件：“我要知道，为什么？”
“你已经说了。”
“博取怜悯确实能让80%的女性相信，但我可是男人。把清洁剂装进胶囊，还签D.N.R、我不得不佩服你，一心求死的毅力，那么，仅凭刚才那么简单一句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轻易放弃？芮，你刚说话的细微表情，都与所说的内容背道而驰，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签D.N.R是因为，我想死得有——”
“Lie！这是个现实世界，上一秒你一身军装神气活现的打仗，下一秒被子弹打成马蜂窝，肠子脑浆一地，哭爹喊娘，这叫有尊严？去问问被你打死的人，你有没有让他们选择有尊严？你签了DNR就幻想衣着体面的去死，没门！我告诉，我会让你在床上躺半年，吃喝拉撒都要靠管子，输氧管、点滴管、导尿管、你死不了，也休想活！这是个现实的世界！你可以选择有尊严的活着，但生与死的方式，从来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休想！”
芮脸色刹白瞪着托尼，定定下，终于露出绝望的冷笑：
“是解脱。我不想死，只是被困住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摆脱不了，也无力摆脱，满眼望去窒息的黑暗，望不到头。没人能体会，没人能帮忙。你说的没错，我在撒谎，即使手术成功，命运仍主宰我的死亡，我想缩短过程。在那个通道，你不该救我，银翼少官的韩芮宇应该死在那儿，烈士是英雄的唯一鉴定，这才能得到抛洒的热泪，高颂的挽歌，篆刻的碑名。而活下来就得接受苟延残喘，被名利、政治、生活消磨的只剩下一具空壳。我努力过，为爱，为婚姻，为一切，只是很遗憾……鹰就是鹰，哪怕被折双翼，它也适应不了金丝鸟笼——永远。”
芮嘲讽而冰冷的叙述让托尼久久沉默，最后颇认真的对芮说：“现在是二十世纪，比起殉教者，更流行离婚！你可以请律师，榨他一半财产。”
“离婚？对坐轮椅、用体外循环器，下身插根导尿管的我能改变什么？而且我——”芮侧脸看窗外眼神中真切的不舍，说，“我逃不了，也不能逃。”
“你就甘心在这样一个被迫的环境里选择病入膏肓？自由、婚姻，你会选择哪个？”
“我从没甘心过，但——自由，我早就失去了。”
“……”
“你没反驳说明——答案你满意了？”
托尼站起身，拉开玻璃门。
………………
两个小时的手术，冷清的走廊里，只有萧恩一人枯坐在等候室，双手交握支着嘴唇，一脸专注的出神，一杯咖啡递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是纽曼，萧恩接过咖啡，纽曼坐到旁边陪着，两人一同咽下咖啡。
“他们说，上尉会康复。”纽曼微笑的安慰，“一切都过去了，萧恩，放心。”
萧恩捧纸杯看着手术室的红灯：“纽曼，我仔细考虑过了，等亚文醒过来，我要带他走，离开纽约。”
“离开纽约？”纽曼举纸杯的手一顿脱口而出，“那竞选……”
萧恩转头郑重注视好友褐色的眼睛，片刻不语后由衷道歉：“对不起，纽曼。”
纽曼听完诧异半启唇，快速转过问：“跟上尉讨论过么？他怎么表示？”
“我了解亚文，他不会同意。而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萧恩边说边露出笑容，看到这凡表情，纽曼突然站起身沿长长的走廊走到头，一把拉开落地窗，站到阳台。
侧脸看到同伴的离开，萧恩想想，决定跟在后面，到户外，他看到阳台上的好友摘下眼镜后，双眼下一双深深的黑眼圈，因工作的疲惫而微弯背脊，心里如打翻五味瓶，顿感深深愧疚：“对不起，纽曼。为我们的竞选，你付出太多心血，甚至还牺牲婚姻。相信我，我绝不想伤害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你一路的支持和帮助，我走不到今天。”
把眼镜小心放一旁，纽曼没有接萧恩的话茬，而是努力撑住栏杆俯视地面说：“给我一支烟。”
萧恩掏出一包，抖出一根，默默递上，纽曼伸过手烟却在指间滑落了下去，他愣愣看地上的烟，弯腰想拾，萧恩静静走进他，抽出一根直接递到他嘴边，纽曼倾身夹住烟。
“叮——”
打火机的蓝色火苗，萧恩双手拢住向前，纽曼向他倾身侧脸凑下点着烟，一点火星，扑面而来的冷风，纽曼只感觉口腔中烟草燃烧后的辛辣，熏得他眯缝起眼睛，克制不住，夹下烟咳嗽两声。
“咳、咳……”
萧恩随后转身背靠栏杆，紧挨着纽曼肩头，斜身侧头给自己来一支，单手点打火机，风大，火灭了，他不得不抿着烟双手去拢，还没着。然后一双手拢过来触到他的手，萧恩抬头，纽曼转身双手拢围住他手中的火苗，于是萧恩闭眼倾身向纽曼的双手凑下脖子，侧脸，点燃的烟草，一股蓝雾，萧恩仰起身重新背靠上阳台，手指夹烟，向后仰身，向天空大大吐出一口烟气。于是，阳台上，两个一身正装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个向里一个向外，靠在栏杆上，默默抽烟，谁也不出声。
一包烟渐渐空了，当萧恩抽最后一支烟时，纽曼掐灭烟头戴上眼镜，背对萧恩平板说一句：“祝你们一路顺风。”然后转过身拉开落地窗，留下萧恩，自己静静离开医院。
………………
手术后六小时，女医生塞琳察房，拉开玻璃门，满房的昏暗让她打开一只床头小灯，一点光线让她看到伏床头一头凌乱金发的萧恩在打盹，而在他脚下是团成一个大毛球的布鲁，脑袋藏在□□。手术成功让塞琳轻松一笑走到芮的床头，看仪器上面正常的数值，又轻掀起被单察看芮的身体，这时芮眼皮微细抖动，醒了，塞琳微笑：“手术很成功，上尉。”
就见芮半眯缝眼睛，含糊不清问：“萧恩在哪儿？”
塞琳侧目看一旁笑起来：“一直陪着你，他很体贴。”
“……几点了？”
“傍晚六点。”塞琳拿过一袋盐水给换上，“相信不久，你就能康复了，上尉。”
“……嗯……哼……（呼）”
“感觉如何？”
“……几点了？”
塞琳意外停下动作，盯着芮的脸，重复：“傍晚六点……上尉，记得刚才你问过吗？”
就见芮渐渐搁下眼皮，回答变得断断续续：“我……不记——”
“上尉？上尉？”塞琳轻摇芮，连续两遍的叫声却不见芮的反应，女医生紧张起来，晃动中惊动一旁的萧恩，他醒过来，吃惊看到塞琳正使劲抓芮的双肩摇动。
“怎么回事？”
“他话说到一半就睡着了，上尉！醒醒，上尉！”塞琳摘下手电开始翻芮的眼皮，“瞳孔有反应，呼吸正常，血压——上尉！”塞琳拉起芮的左手使劲掐捏他手指。
“医生，你这是……”
塞琳边压边说：“他对痛没反应。快点，上尉! 快点！”
望着医生的严肃表情，萧恩将芮的右手紧紧撰在手心，害怕起来：“他……没事吧？”
“我……我……不知道。”塞琳松开手指看向数值吃惊道，“他……深度昏迷了——”
从那天起，在萧恩的记忆中，芮再没睁开过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十七章、化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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