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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准备 ...

  •   第七十六章准备
      郑国在紧锣密鼓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准备,滑国也不轻松。
      天不亮,费邑城东大将军府里已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大将军曾犁站在铜制穿衣镜前,威严沉稳,双手展开,由柳夫人帮他穿上软甲。曾犁低头看了眼夫人略红肿的眼睛,安慰道:“鸣儿和骑儿公主照顾的很好,不要胡思乱想。”提起一对儿女,柳夫人心口发酸,眼泪不觉又溢满眼眶,下巴颤抖、声音哽咽:“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想他们,想的心口疼。”说罢,扑在丈夫怀里呜呜哭泣。
      曾犁何曾不思念孩子,那是他的骨肉啊,脸埋在夫人光滑的乌发里,他轻声道:“我也想,你是他们娘,我是他们爹。”毕竟,男人的理智在关键时刻表现的更优异:“他们捎回来的功课你都见了?”柳夫人站直身子,擦了擦眼睛:“我懂。他们跟着公主长学问、长本事,比待在费邑强。”曾犁吻了一下夫人的脸颊:“如果我没猜错,你很快就会看见他们。”
      “真的!”柳夫人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迎春花,泪珠还没干,一脸的兴奋,还带点不可思议,眼巴巴地望着丈夫,生怕他收回刚才的话。曾犁怜爱地刮一下她鼻子:“你夫君何时说话不算数?这是秘密,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嗯”柳夫人一叠声地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柳夫人恋恋不舍把曾犁送到府门口,眼见一行侍卫簇拥他朝着王宫的方向,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方才回转,“关门”,柳夫人命道。“咣当”,厚重的府门紧紧闭上,柳夫人心头却雀跃起来,两头小鹿开始突突乱跳,一头叫曾鸣、另一头叫曾骑。
      黎明前的天色伸手不见五指,大街上却是熙熙攘攘,人流、车流,有条不紊,向南门进发,另外也有一些成年男子则从南门向城内行进,好在官兵指挥调度有方才避免两股相反方向人流拥堵道路。出南门上官道,直达官邑,再向南抵达滑郑边境。风闻陈国派兵攻打滑国,许多滑国人收拾家财,连夜向郑国出发,逃离滑国。后来又听闻郑国将派兵保护滑国,跟陈国干仗,一些男人转回滑国,姥姥的,郑国人为我们和陈国人打架,我们滑国人要是连自己都不肯出力,以后谁还会帮我们。
      曾犁一行很快到达王宫,众侍卫皆在宫门外等候,唯有侍卫长黑相可以保护他进入王宫。这也是滑君对曾大将军的特殊恩赐,满朝官员独此一份殊荣。来到第二道宫门前,黑相止步,他接过曾犁的佩剑挺身立于宫门前。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的少年,一身青涩悄然褪去,深陷的眼眶里全是英勇无畏。
      穿过三道宫门,登上高高的台阶,正殿矗立在眼前。滑国的宫殿不大,但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异常华丽,可见这个国家曾经的富有。一名内侍谄媚地走过来,朝曾犁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敬畏之情溢于言表。曾犁认识他,君上面前的红人对勒。曾犁面无表情“呣”了一声,问道:“对勒,太宰到了吗?”对勒身子愈加弯曲:“太宰大人刚到,请大将军先去偏殿喝杯茶,这一早的还是有点凉。君上正在用早膳,估计不大一会就会召见太宰和大将军。”曾犁不再作声,跟着他转到正殿侧后方一间偏殿。
      太宰蔡鲮正在低头看一份书简,听到动静,抬起眼来,一见是曾犁,便站起身子,客气地招呼道:“晨槐怎么不在家休整一两日,去瑀城巡防昨日刚回来,今日就进宫操持国事,实在太辛苦啦,真乃我辈楷模呀。”
      蔡鲮是郑国上大夫蔡鳌族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是郑国推荐给滑君的老师。蔡鲮和曾犁年纪相仿,三十出头,面皮白净,颌下须髯墨黑如漆,文质彬彬气质不俗,举止做派不卑不亢,尽显世家子弟风范。他并不知道曾犁已被公主衡收下,当他只是滑国大将军,不过,蔡鲮的任务是确保滑国稳定,所以,只要这位大将军的举措不损害郑国利益和滑国的稳定,他就不会多加干涉。所以一年以来,他们还算相安无事。
      曾犁微微笑道:“晨槐不过一介武夫,这要说到操持国事,太宰大人可谓呕心沥血,举国上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此刻,恰巧仆役进来献茶,待他退出,蔡鲮方压低声音道:“瑀城情况如何?”曾犁知道他指的什么,便实话实说:“还算稳定,举家逃离的情况没有费邑这般汹涌。”
      蔡鲮感慨地道:“费邑论起来是国君脚下,平素受教良多,可遇到事情人的定力竟还不如偏隅小城,听说不少人把产业三文不值两文贱卖,真是鼠目寸光。”
      曾犁是土生土长滑国人,对国情自然了解的更为透彻:“瑀城人主要靠开采玉石为生计,凭力气吃饭的人想法简单,家中没有多少浮财,自然不怕。不管哪国人来,都要开矿采玉。”他喝了口水接着道:“费邑人经商做买卖居多,家道相对殷实,人有钱,顾虑自然多。好在郑国国君英明,在官邑两国交界处修建许多临时住所,容留滑国逃难子民。一旦战事结束,他们也能尽快回家。”
      蔡鲮捋了捋须髯,不着痕迹地道:“郑陈交战不可避免,大将军对此战有何看法?”曾犁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在想,这是蔡鲮问的,也是郑国问的,虽说盟过誓、喝过血酒,一对儿女也送到新郑,但真正遇到大事还是头一次,能否与郑国同仇敌忾,全看这一次的表现。不过,曾犁有信心,哪怕全天下都质疑他,公主定是相信他的。否则,以她的霹雳手段,早已将自己拿下。他从来信奉多做少说,于是从容地道:“郑国从来没把陈国放眼里,在下也是这样认为。”蔡鲮一下愕然,虽说曾犁做事一向中规中矩,但如此明显的表态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紧紧盯视着曾犁,想从对方表情上看出这句话的水份。
      曾犁没有兴趣和一个大男人对视,于是拿起案几上一册书简摊开,阅读起来。偏殿是朝会日大臣们歇脚的地方,里面备有许多文人诸子的文章供大臣们打发时间。不大一会,仆役禀报,说君上召见。蔡鲮和曾犁站起身,不约而同整了整衣衫,抬脚出门。之前迎候他们的对勒正站在廊下等候一旁,按规定,内侍是不允许进入偏殿的,所以他只能在廊下候立。
      对勒领着他们走回正殿,却过门而不入,第一时间低眉顺眼解释道:“君上本来要在正殿召见二位大人,谁知用过早膳突感身体不适,这会好一些了,临时改在寝宫召见二位大人。”
      “哦?”蔡鲮皱了皱眉:“有没有请太医?”对勒小碎步走在甬道侧面,温顺地答道:“太医瞧过了,说是肠胃突受寒凉所致,用不着吃药,卧床休息多饮热汤即可。”走了几步,他又道:“君上早起感觉身子燥热难耐,就用了两碗冰镇银耳莲子羹。”曾犁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节气已进入三伏酷暑,但三天两头雨丝飘飘,今岁的夏着实凉爽。加之王宫里屋阔顶高,四周绿树成荫、湖水环绕,凉风习习,哪里来的燥热,还难耐?怕是滑君心火攻上吧。回头让人赏一赏这个对勒,会说话。
      来到寝宫,只见滑君姬晟半卧在软塌上,背后依着两个大靠枕,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说话有气无力。蔡鲮面色严峻,关切地道:“君上这两日可是没休息好?”是啊,腹中受寒最多拉稀呕吐,何况姬晟年轻力壮,不至于一下子病成这样。姬晟挥手示意他们坐下,闭了会眼,方才恹恹地道:“寡人无大碍,歇息几日便好。”说罢,眼光看向曾犁:“大将军巡视瑀城,情况如何?”曾犁就把真实情况汇报了一遍。滑君心下稍安,脸色有所缓和,旋即又问蔡鲮:“太宰可知郑国君上派哪位将军为帅?”蔡鲮如实回答:“原繁将军。”
      滑君心里长长嘘了口气,原繁名号他听过,郑国建国功勋,经验丰富、有“战神”之称。只听蔡鲮接着道:“君上可是为郑陈之战烦心?”被蔡鲮猜中心事,滑君有点别扭,佯装咳嗽两声,宫女赶紧递上毛巾,他擦了擦嘴,道:“寡人从不怀疑郑国的实力。”“可是君上担心晋国掺合进来。”蔡鲮毫不犹疑,一针见血。紧接着又听到一阵猛烈咳嗽,只不过这次是真的。
      见宫女帮滑君擦拭额角,重新安置靠枕,坐好,蔡鲮又道:“天下大国不止一个晋,有齐、楚,还有镐京天子,晋侯不可能为所欲为,以郑国国君和公主的睿智,定会保滑国平安,君上不必过于忧虑。臣认为,君上忧虑的应该另有其人。”
      滑君面色一凛,直直地看向蔡鲮,心情极其复杂。面前这个人表面是滑国太宰,还兼任自己老师,其实是郑国派来监视他的,所谓辅国,不过是架空自己治理国家的权利,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有魄力,敢直言,做事果决干脆,胆量惊人,没有一般读书人的怯懦和犹豫。所以对蔡鲮的话,他一直半信半疑,好在曾犁是滑国人、自己人呐,于是,滑君的眼睛看向曾犁,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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