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笃门 ...
-
暗暗腥气慢慢浮动,渐渐夹杂嘶嘶声响,却不似上次平直无波,急促而短利。
细听之下,竟有些象久未哺育的婴孩一般,急切中还带些微期盼,越是近了便越是焦躁不安。
紫承低头看看自己手臂,四点嗜痕殷红依然,虽血迹汗渍未曾擦拭干净,仍是丝毫不掩。
上次不知碧赤何物,心中虽忐忑却不惧。
此次与段依绫相处日久,看他武功高绝,尚且敬畏万分,不由也有些胆怯起来。
象这样匆匆召唤而来,不知如何利用,更不知如何驱使。
碧赤虽是身躯娇小,颜色艳丽,玲珑可爱神态,却是江湖闻风丧胆的笃门灵物,有诡异之毒,又有护佑之能,邪正莫辨。
说是被自己牵制,以己为主,却是未曾试过。
若是一个闪失,驱使不当,触怒灵物,也不知会不会反嗜自身,到时只怕天下无人能救。
段依绫贴在他身边,感觉紫承身躯微微颤抖,抬手搂住他后背,轻拍两下。
低声道:“你不用惊慌,你为其主,想是无碍。”
紫承一撇眼间,一幅不耐神态。低声回道:“枉你也来寻宝,那里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段依绫嘿嘿一笑,轻轻把他鬓角乱发拢在耳后,凑近他耳边,呼吸灼热难耐,紫承又是一颤。
只听他悄声道:“据闻笃门二十年前圣女离奇失踪。笃门崇信笃教,教义严明,圣女只能笃神独享,不容有失。后来虽是查明是与皇帝有莫大关系,也不曾放弃。一番争斗之中,圣女未归,笃门尽灭。那一年皇帝也突然驾崩,只有一子刚刚落地,便是当今天子小皇帝。笃门教主传闻以身殉教,圣女也被诛杀。此后江湖中再无笃门音信,只有这笃门宝藏流传至今,所谓“碧赤引路,宝藏覆国”之说,江湖朝堂尽皆知晓。”
紫承点头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段依绫又道:“我师傅便是笃门中人,当年圣女侍婢。她趁教众与军队大战混乱之际拿了虫盅逃命,半路上看到我父母与敌厮杀,无暇顾我安危,便抱了我去。这些年隐姓埋名,藏身荒郊,才躲过追杀,苟且活命。只是她在教内身份低微,只知道些微门道而已。这些年我四处搜罗情报,也所获不多。”眼眸一转,搂住紫承的手臂紧紧,又滑下移到他轻轻颤动的背心之上。声音坚定却也温柔:“不过你尽管放心,那宝藏入口毒虫机关我师傅倒是熟悉,我该当应付得来。”
说话间那嗤嗤声响便在墙角边缘,叫声也自不休。
紫承抬眸处只闪过一阵惊恐。
段依绫俯脸在他面颊边,低声道:“你且不动,一切有我。”
一股真气缓缓从紫承后背导入,寒凉中如一缕春水缓缓注入四肢百骸,在紫承体内流转,透骨惧意霎时十去七八。
两抹碧色渐渐游弋灯下,两点赤红明灭闪烁。
碧赤缓缓拖拉身体爬到床下,仰面啾啾哀鸣,头颈晃动,棕色眼眸中瞳仁一线直立。
段依绫长长舒气,也是啾啾两声,缓得一缓,又复几声,高低顿挫,似有所语。
碧赤稍稍静静,头颈一歪,似乎探视上方两人样貌。
眼神扫到紫承颜面,突然瞳仁一张,遽然成圆,啾啾急鸣,却是短促欢快之意。
段依绫微微点头,紧挨紫承耳廓,低笑道:“果然是见到主子了,听这叫声便如婴孩见了娘亲一般。”
紫承也是大大松口气,呸的一声:“你才是它们娘亲。”
段依绫低笑不语,又是几声,碧赤小头歪歪,绕地几圈,似乎突有所悟,急急往门口便去。
段依绫一扯紫承手臂,下床跟上;紫承抬手拿了虫盅,后面紧随。
只见赤碧身后黑线,蔓延越过门槛,往院子中延伸而去。
--------------------------------------------------------------------
跟随碧赤快速游动,黑线细细延展,却只留身后盈尺.
先前的黑色渐渐消散深入四周,又毫无踪迹可寻。
紫承眼睫一霎不霎,看细线化为颗粒渗入土中,嗤嗤声响。
段依绫紧跟碧赤身后,回头看他样貌,不禁莞尔。
回身握住他手掌,笑道:“这便是黑涎了。只碧赤身上才有,得了放入笃门独有的白蜂蜜丸之中才能保存,历代教主便是用它克制碧赤。”
紫承嘴角抽抽,奇道:“那怎的今日未用,便招的来?”
段依绫沉吟道:“想是一物克一物了,你既克制黑涎,也能克制碧赤。”
紫承低头看看手中虫盅,玲珑花纹中血色充盈。
微微笑道:“今日之血没有白流,想来是依靠这铃铛上我的血才得了正道。”
段依绫眼珠转转,一幅恍然大悟样貌:“果然是因祸得福。”
紫承哼的一声,立刻抛出一双眼白。
段依绫抿嘴轻笑,手却握得甚紧,暖暖温度包裹紫承冰冷手掌,如风暖斯雪,一种异样绵绵密密而来,某种情绪丝丝缕缕消融。
紫承嘴角含笑,眸中流韵,心念电转下却倏忽苍白,眼神凌厉,一甩手丢开那温暖手掌,冷冷道:“它们停住了。”
段依绫笑容也瞬间僵硬,看他神色转变,刚要询问,却被碧赤嘶嘶急切叫声吸引,再也无暇顾及。
两只碧色躯体就在屋子前方不远的池塘岸边游弋来去,赤红点点闪烁,交颈低鸣,又来回踱步,只是再不前进。
黑线蔓延之处泥土潮湿松软,池塘波光粼粼,月色融融,笼罩满塘凋残荷叶,一片凄冷。
段依绫紧走几步,嘴里念念有声,在池塘岸边绕行几步,脚尖四处点按,眉头紧皱。
碧赤游走半晌,慢慢靠到紫承脚下,嘶嘶声响,不住挨挨蹭蹭。
段依绫远远抬头朝紫承站处叫道:“应在此处。”
紫承双手一拢,雪色面颊上月光朦胧,眉目依稀难辨,也不知喜怒神色。
声音也是淡淡:“敢情咱们便是守着宝贝过了这些日子。”
段依绫眼神流转,只低头不语。
脚尖却不片刻迟缓,终于在挨近池塘中间一弯木桥前停留下来。
烟绝楼气派宏大,景致甚多。
这末院素为历来达官贵人专享。假山玉树,亭台楼阁,小且精致,悠然避世却也不失奢华糜侈。
木桥横亘池塘之上,玲珑精致,红漆匀染,更有五彩玫石镶嵌成各色花卉,盛开桥栏之上,艳色逼人,
白天里在末院中被一池碧水墨荷掩映,堪可入画。
段依绫紧走几步,到得桥边,回身依靠栏杆,望向紫承。
笑道:“应当便是这里,只是不知道如何才得入口。”
紫承微微抿嘴,低头看看碧赤,笑道:“你不是会和它们说话么?问问便知。”
段依绫呵呵笑道:“你当我是畜生么?我那里能与他们交谈。”
紫承笑笑,言语漠然:“你聪明的紧,总有法子。”
段依绫低头半晌,终于道:“笃门灵物有两样,紫蘿碧赤。既有碧赤在此,当有紫蘿才是。”
紫承默默不语。
段依绫看他几眼,终于回身摸索桥上镶嵌花卉,不知如何动作,便听桥头咯咯响动。
紫承脸上浮起丝丝冷笑,身体微微抖动。
想是风凉露重,一股寒意渗入衣衫,直入心腹,彻透骨髓。
木桥缓缓移动,咯吱声响却是轻微细碎,可见机关巧妙,制作精良。
段依绫手中叮铃作响,正是虫盅声音。
紫承一拢袖口,怕冷似的收手入内。
那原本在自己手中的虫盅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在手中。
想是刚才稍稍情动,不曾觉察,被他握住手掌,不知不觉从手中接了过去。
桥上镶嵌花卉中必是有机关,虫盅花纹契合,方才启动机簧,他是早有准备。
木桥又移动半晌,终于静寂无声。
一片淤泥黑黢黢在月下银光中毫不起眼。
紫承脚下碧赤却叫声越发尖锐低促,头上赤点闪烁,四肢奋力抬起,似乎要把笨拙身体拉起跳跃起来。眸子中光晕闪闪,不停交颈摩擦,伸缩来去,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段依绫伏地探听半晌,轻轻用手拂拭地上湿土,却不忘四下摊散开来,渐渐在岸边堆积薄薄一层,却似乎是池水冲刷一般,丝毫不觉突兀。
紫承远远看着,眼神也自闪烁不定。他这般精心布置,是怕别人看出破绽之处,心思细密,自是早就谋划。
那地上湿土渐渐变薄,黑幽幽颜色渐渐透出光泽来。
反衬月下,也闪烁银色光润,如池塘水波般荡漾来去。
脚下碧赤更加急躁,不住仰面哀鸣,跃跃欲行。
段依绫缓缓抬头,低声道:“快些过来。”
紫承一语不发,紧走几步,到得他面前。
蹲下身子身手抚弄,却是一块墨玉,触手生温,盈然欲滴。
段依绫挨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就是笃门密室,定有紫蘿纠结洞口。须得碧赤先行开路,以黑涎克制毒性。否则被紫蘿缠住或是划伤,哪怕只是丁点伤口便可见血封喉,片刻夺命。”
紫承微微点头,凑近他耳边道:“你驱使便是。”
段依绫摇头道:“也不必刻意驱使。那碧赤乃是灵物,到了洞里自然会保咱们周全。你只要跟着它们便可无碍。”
说罢伸手摸索,终于在墨玉上找到几点圆洞,堪堪可容十个手指。
笑道:“这门把手倒是想的周全。”
缓缓把手指深入,一抓一提,便听嗡嗡之声缓缓从地下传出,墨玉开启一道缝隙。随他使力,慢慢变大。
碧赤低声嘶鸣,眼看开口只有一线,便倏忽一窜。
两道碧色月下闪过,没入缝隙之中。
段依绫道:“你快跟着下去。”
紫承低头侯他开启缝隙稍大,也跳入洞中。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觉身后石壁润滑,一跳之后顺势往下便去,一路滑行半晌,方才觉得脚下一硬,似乎是落在地面之上。
头顶风抚衣带窸窣之声渐近,一个温热身体滑落旁边。
声音低沉:“这便到了,你跟着我。”
手上一紧,便觉一阵温暖随那手掌蔓延而上。
却是段依绫拉住自己的手,缓缓运功度气过来,顷刻间游走经脉之间,心境便觉一片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