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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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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静静坐了很久,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没有回头,只听见白潜的声音,“发什么呆呢?”
“你怎么还不回去?”弦歌的手指在池塘里画圈圈,涟漪一阵一阵地荡漾,“据说,白大人每天都会乖乖回去陪伴娇妻,朝中都谣传你‘畏妻’,今天居然有时间到处荡游?”
“你说话非得带点刺吗?”白潜无奈道,“我刚才也尝试着帮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没用啊,皇上根本就不予理会。”
弦歌不说话,捡起身边的一块小石子,扔进池塘打水漂,一,二,三,然后沉下去。
“听说,前些日子你被皇上关起来了?”
“听谁说的?”弦歌又扔了一颗石子,一,二,三,四,五,比刚才多了两下,“白潜,别说我没提醒你,这种事情你若到处宣扬,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一旦被皇上知道你知情,你以为会有什么后果?”
白潜若无其事地笑笑,“只要你不告诉皇上就行了,我又不是那种自找麻烦的人。”
“皇上现在很信任你吧?符家称霸朝廷这么多年,也该换人了。白老爷子最近很高兴吧?”弦歌还在继续打水漂,“我本以为白老头活不了多久了,这么一乐,大概又延寿了。”
“喂喂,我还站在这里呢,你说话好歹有点顾忌吧?”白潜一脸黑线。
弦歌笑了两声,虽然笑了,可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好,“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如果我说是无意碰到的,你信不信?”
“我信或不信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弦歌道,“如果有话要说就快点说,如果没有的话就快点走。”
白潜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脸,自说自话在她身旁坐下,“皇上把你关起来是为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廷百官中皇上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你们之间有争吵?如果真的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合,你还是抽个时间和皇上好好谈谈吧,你们之间不和,会波及到周围其他人的。”
弦歌沉默一会儿,“我和皇上能吵什么?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哪里还敢吵?”自嘲一笑,“那可是九五之尊,不是我当年抱在手里的那个小娃娃。”
白潜哀叹,“你心里闷着,皇上也在心里闷着,苦了我们旁边一群人。符弦歌,你也不是小孩子,皇上那点儿年纪,你和他计较什么?”
“你觉得我在跟他计较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你觉得我在计较什么?”弦歌站起身来,狠狠地把小石子砸进水里,她站一会儿,复又坐下身来,轻叹,“可是,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跟他计较,唯有此事,皇上确是过分了。”
“符雪迟哪里不好?我是个男人都觉得符雪迟很好,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话说回来,女人这种动物太不可捉摸,脑子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一直都待在岐阳城,也许你早就已经嫁给他了。”
“心心念念只想着杨丽凝的男人没资格说我!”弦歌反驳,她轻叹一声,“雪迟很好,他当然很好,只是,偏偏就不是他……”
白潜也不说话了,随手折一片叶子,他放在唇边吹乐,可惜只吹出几个奇怪的音调,他讪笑两声,摆出一副正经的脸色,“据说,你不是一个人被皇上关起来的。”顿了顿,他向弦歌取证,“是不是?”
弦歌的面色沉重起来,笑容冷冷的,“白潜,看来你真的嫌自己命太长?连能说和不能说都分不清楚。”她无意理会,正要甩袖离开,却又听闻白潜出声,“你是为了那个人才不愿嫁的吧?”
弦歌沉默,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啧啧,这可麻烦了。”白潜笑道,“皇上绝对不会同意这事的,我有预感,你和皇帝皇上十多年的师徒情义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
“他还当我是师傅吗?”弦歌跨出步子,越走越远,毫不回头,“这件事,白潜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白潜一个人继续坐在池塘边,张嘴吹奏那片叶子,依旧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他垂头丧气,手上把玩着那片叶子,“就不能歇停一会儿吗?我可不想和符弦歌做敌人,太麻烦了……要不,这段时间装病在家修养?”他苦着一张脸,随手把那片叶子扔到池塘里。
绿色的叶片,清澈的水面,在微风粼粼下,叶片围着柄部打转。白潜仰望蓝天,稍微拿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凌悠扬这个人……还真不像个皇帝。”原本不过是猜猜,原来他真的追女人追到这里来了!白潜苦笑一声,这种风流禀性他怎么学也学不来,“风流天下么……”
弦歌一个人在皇宫里晃荡了老半天,只要提神就可以发现身后一直有人暗暗跟着,应该是杨啸派的人。她也不甚在意,监视就监视,她现在也没打算跑。弦歌出宫以后就回到符家的府邸,推开大门后直直走向符雪迟的房间。
符雪迟刚洗完澡,随便穿件衣服就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抬头一看,果然是她。“我就想,你也差不多时候该来找我了,”他双手一合,把书盖上放在桌上,“随便坐吧。”
弦歌的面色静如止水,坐在他身旁,“你打算怎么办?”
水滴从符雪迟发丝的尾梢滚落,滴在他的肩膀上,衣料上晕开圆圆的水渍。他好笑地看着弦歌,“你希望我怎么办?”
弦歌呼吸一滞。
“现在不是我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的情况吧?”符雪迟反问她,“皇上明显已经做出决定了,都拿圣旨来压人了,我还能怎么办?”
弦歌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开口道,“你打算接受吗?”
“呵呵,我一直都不在乎功名利禄,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无论旁人给我什么,我都不放在眼里。”符雪迟低笑,一双眼睛黑得无边无际,却一闪一闪地洋溢着异样光芒,“可是,这一次,”他抬头盯着弦歌看,双眸仿佛漩涡般吸人,“皇上给的诱惑让我无法拒绝。”顿了顿,“不想拒绝。”
“你……打算接受?”弦歌静静望着他。
“皇上急召我进京,你又有一段时间失去消息,我还在想是不是出事了,匆匆忙忙跑来,居然是婚事!呵呵,意外的惊喜!”符雪迟没有正面回答她,意态懒散,“弦歌,你前段时间出什么事了?怎么全无音信?”
“你打算接受这桩指婚?”弦歌还是问这个问题。
符雪迟微微一笑,“你现在的神态模样跟我上次见你时有点不一样,弦歌,是因为那个人来了吗?”
弦歌的目光带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淡泊,嘴角勾起的笑容还带着该有的优雅,“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谁?”
符雪迟不再追问,神情中多出一份伫定,笑道,“那家伙真让人出乎意料!他居然真的敢来?我以为他只会在远远的皇宫里等着你去找他!”他望着弦歌,“那么,你也已经做出决定了?”
跟符雪迟这样对话,弦歌骤生一股无力感,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里,对方不痛不痒。他说着他心里想说的话,弦歌也无可奈何,无力强行转过话题,她看符雪迟一眼,低下头叹气,然后再抬头看他一眼,“雪迟,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吧。等你说够了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想说什么。”符雪迟的头发湿漉漉的,映衬着他雕刻般的五官,散发着微微的诱惑之意,“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眼前这个人是她少年时期最喜欢的人,年幼的时候,她最初春心萌动的对象。她一直拒绝他一直想着凌悠扬,对雪迟来说是不是太绝情了?他和她之间至少也是朋友和亲人。弦歌垂下眼眸,的确,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聊聊,“那么,你想聊什么?”
“没想过。”符雪迟单手托着脑袋,心情霎时转好,“随便说一点就好,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弦歌猛然抬头,苦笑一声,“你猜到什么了?”
“虽然我不喜欢凌悠扬,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一般都能做成。”符雪迟抹了抹额头上的水渍,头发上还在一滴一滴地淌落,“我不够了解他,可是,弦歌,我足够了解你。你现在的眼神,说明你去意已决。”
弦歌低笑,伸手做了个遮掩的动作,“看来,为了防止你偷窥我的秘密,我不应该让你看我的眼睛。”
“那不行。”符雪迟也笑了,倾身把她的手拉下来,深深注视,“如果看不见你的眼睛,我的眼睛长着也没什么用了。”
弦歌呆呆地望着他,距离这么近,符雪迟头发上的水滴都滴落在她身上了。
“不要这么没有防备地看我。”符雪迟主动遮住她的眼睛,苦笑不堪,“你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吗?”
“雪迟,如果真的这么难受,你可是试着忘了我。”弦歌轻启双唇,“如果我已经变成你的负担,那么,你就把负担卸下来。看到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地生活。”
符雪迟不说话,缓缓坐下身来,他侧过脑袋用手撑着,“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他的目光一片清明,“弦歌,你在嫁给凌悠扬之前,确实是喜欢着我的吧?如果那个时侯皇上指婚你我,你会拒绝吗?”
弦歌沉默,想了想,摇头,“不会。”
“呵呵,看来是我太温吞了,是我亲手放弃大好的机会。”符雪迟自嘲道,“这件事情足够我后悔一辈子。”
弦歌轻道,“雪迟,这次的指婚,你会拒绝吗?”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呵呵,你让我怎么拒绝?难道要我跟皇上说‘不’,要我跟别人说我不想迎娶符弦歌?”符雪迟的声音像利器摩擦,纠葛难耐,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天知道,我梦想这件事想得都快疯了,你却要我亲口拒绝?”
弦歌道,“你不拒绝,那就由我去。”
“看皇上的态度,不论你怎么说他也不会答应的。今天在御书房的时候你表示得已经够明显了,皇上还是一意孤行。”符雪迟道,“弦歌,从小到大,我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弦歌盯住他,“什么?”
“我想看你穿着嫁衣的模样。”上一次看到,是她出嫁极东国的时候。好看,很好看,却好看得让他心疼,“我想看你为我而穿嫁衣的模样。”
符雪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抬眸,目光中光芒大盛。
弦歌回视她,张嘴,无法说一个“不”字。
杨啸一人在寝宫批阅奏折,他交代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门外传来声响,太监们似乎在阻拦什么人进来。杨啸抬头,这个时候会来的人只有一个。“进来吧。”
弦歌跨步而入,风姿卓越,“参见皇上。”
“太傅来找朕是为了什么?”杨啸淡淡道。
“皇上说过,如果微臣想去地牢见悠扬,就要让皇上陪着一起去。”弦歌的声音生疏礼貌,“微臣现在就想见他。”
“哦?”杨啸挑高音调,“这么晚了还见?”
弦歌沉默不语,可态度很坚决。
“朕记得你今天才刚从牢里出来,马上就要去见?太傅,你们有这么分不开吗?”
弦歌抬眸,“如果微臣说是,皇上会再把微臣关回去吗?”
“呵呵,怎么会?朕还等着喝太傅的喜酒呢。”杨啸笑着站起来,“太傅是想去牢里和凌悠扬分享即将大婚的喜悦吧?好,朕就随你走一趟。”
弦歌低头,“多谢皇上。”
走进地牢,就感觉到阴暗压抑。牢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阴风从身边穿过,除了稀薄的月光,牢房里几乎没有光亮。弦歌跟在杨啸身后,后面还有两个狱卒拿着火把跟从。弦歌走了以后,送进来的膳食就差劲很多,按照凌悠扬挑剔的味觉,是一口也吃不下去的。
凌悠扬宁可饿死也不迟下人一等的食物,当然,也许等到真正快饿死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午膳晚膳都没吃的结果,就是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看到有人进来也仅是无精打采地翻翻眼皮,继续睡自己的。
杨啸没有说话,笑眯眯地俯视凌悠扬,脑袋稍微向后一侧,“太傅,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说,朕还想早点回去批阅奏折。”
弦歌上前一步,轻唤,“悠扬。”
“你白天才刚出去吧?”凌悠扬睁开一只眼睛,嘴角勾起,“有这么想我吗?”
看来还是很有精神的嘛,弦歌笑了笑,转头对狱卒道,“来人,端点好吃的上来,即使我不在,膳食也要和以前一样水准。”然后探询地看杨啸一眼,“皇上,这点小小的要求应该没有问题吧?”
杨啸笑道,“就按太傅的意思办吧。”
弦歌沉默很久都没有说话,杨啸和弦歌都站在这里等待,杨啸等得都快没有耐心了,“太傅,你不说些什么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也沉不住气。凌悠扬又翻翻眼皮,看杨啸得意万分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今天进来是在打击他的,哼哼,明明知道对方的意图他若还是上当,就真是辜负自己的智慧了。
香喷喷热呼呼的饭菜都送上来了,凌悠扬拿起筷子,总算有看的上眼的食物了。筷子上夹着一口菜,还没送进嘴里,却听到弦歌开口说话的声音,“悠扬,皇上将我指婚给雪迟。”
凌悠扬的动作就这么停下来了,眼前那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他眼里顿时如同垃圾一般。很好,姓杨的小鬼,算你狠!“弦歌,你好歹等我吃晚饭再说吧。”他抬眸,“你存心让我吃下饭吗?”
“三天后的婚礼,我只是进来告诉你。”弦歌扫他一眼,“悠扬,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凌悠扬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惹他的,他偏偏还是跳下坑,心情顿时一片黑暗。三天后,不知道三天后他安排的救援来不来得及。脑中所有的神经都加速运动,凌悠扬忽然展颜一笑,“三天?”
弦歌也跟着笑了,“嗯,有问题吗?”
凌悠扬心情很好地夹着菜肴往嘴里送,顺便挑衅地看了杨啸一眼,然后对弦歌承诺道,“等我。”
“等你从这里逃出去?”杨啸看他的笑容看得极不顺眼。
“杨家小子,你觉得我能从这里出去吗?”凌悠扬反问,还好心道,“你身为这个国家的皇帝,多少得对自己的监狱有点信心,不是吗?”
杨啸捏紧拳头,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是不对的。我说我能逃出去,你立刻就慌神戒备,啧啧,这样一点也没有皇上的气度。”凌悠扬火上浇油,“也许我只是在耍你玩呢?”
“哼!”杨啸不屑地瞪他一眼,“朕懒得在这里和阶下囚废话,太傅,走了。”
弦歌对凌悠扬笑笑,然后跟着杨啸走出去。跨出两步,又听到凌悠扬的声音,“别忘了,等我。”
弦歌掩嘴而笑,回眸眨眼,“知道了。”
杨啸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他本来想看凌悠扬焦急痛苦的模样,竟然反而被那个阶下囚嘲笑,再看看太傅和他的互动,更让杨啸觉得心情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