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31、31

　　西贝再次回到餐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开口说话。

　　不二怕戏做得太足适得其反，瞅瞅旁边，再瞅瞅对面，拿脚在桌下碰了碰西贝，手机备忘录打上字，递过去给她。

　　「你是不是心软了？」

　　西贝刚从转盘最近的地方夹了块精致的豆腐咬开，豆腐外酥里嫩，表面裹着芝麻和辣椒面，中间的馅儿是一整块香菇，虽是油炸，但却不觉油腻。
　　这道菜是她点的，好像还不错。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不二的问话，两人侧着眼，相互看着对方。

　　不二拿回手机，又快速输入一行字。

　　「我也不说什么了，姑且退一步好了，他要是主动买单，你们这桩婚事我就不反对。」

　　西贝手执筷子，瞪大眼睛，满眼都是：什么？
　　“我、不、反、对。”不二无声用口型重复。

　　西贝一阵头晕，指出两个刺激眼球的字——婚事，用气音嘟哝：“你胡说什么啊……”
　　不二懒得和她争辩，夺过手机，继续敲字，肯定的语气。

　　「他喜欢你，你心软了。」

　　西贝双手都搭在桌沿，可却丝毫感觉不到应有的支撑力，她肩膀轻颤，一股心悸的酥麻从脖颈直窜上额头，烧红了一路。
　　何止是心软啊。
　　她闷头吃菜，她觉得已经给他惹了麻烦。

　　对面的一举一动都在北珝的视线里。
　　方才回来后，他以茶代酒敬了他们一杯，旁敲侧击询问了一番他们两个在哪所学校念书，读的什么专业……
　　男孩只比他小三岁，面容体型却都稚嫩得像是高中生，言行举止也处处散发未出社会的青涩张扬。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小，他站在世界这头，遥遥望着另一头的他们，分明有种被小孩子排挤在外的格格不入。

　　包厢的空气压抑得他有点喘不过气，这种体验太新鲜了，说什么要对小姑娘负起责任，现在想想，他当自己是谁？

　　那边还在旁若无人地上演“亲昵”，北珝轻呼了口气，长指勾着墨镜起身，手机拿在手上象征性地作出示意：“见谅，接个电话。”

　　不二维持笑脸：“请便，请便……”
　　西贝只用余光悄摸跟随他的身影，一直到他开门走出去。

　　后来，西贝回想他是何时结账的，思来想去可能就是出门接电话之后的事，带上墨镜是为了方便行走吧。

　　三人先后步出餐厅。
　　不二没再虚虚拢住西贝的肩，更没像普通情侣那样和她手牵手，他表现极乖，挠挠头，上前一步，豪气干云道：“说好了我们请客还让您破费，我什么话也不多说了，您是敞亮人，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西贝在一旁，借着低头戴口罩，掩饰跌宕的情绪。

　　不二看她一眼，主动提出请求：“您现在是要回家还是？”
　　重新戴上墨镜的北珝，目光遮掩在镜片下：“回家。”

　　回家好啊。不二顺坡下驴，将西贝推销出去：“那能不能麻烦您将贝贝也带上？你们不是刚好住一块儿么。”
　　他厚着脸皮笑容可掬，仿佛完全不觉得又是在给人添麻烦。

　　西贝眨巴着眼，有点着急地觑着他，想说“不用”。
　　她还有很多事需要自行理顺，不经过渡地去和北珝单独相处，不如一刀杀了她……

　　刚启唇，音还没落地，北珝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长身玉立地似笑非笑：“我是可以顺路载她回去，不过……”
　　空气一顿。
　　西贝仰头看他，无端觉得，他目光低俯，在她和不二脸上分别停留了一下。

　　“你确定不会心里不舒坦，回头又和她念叨埋怨？”说这话时，他唇边已没了笑意，语调平稳，语气清肃，那份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单是随意站在这儿，微微地这么一释放，就已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西贝捏紧背包肩带，心里乱麻麻的。
　　他是在替她免去后顾之忧么？
　　不二的“埋怨”引起自己的不安，从而请他出面解释，所以，他是担心不二又会借题发挥？

　　……好像是了。
　　似乎不需要反复揣摩，答案昭然若揭。

　　不二大概也很快明了到用意，不然也不会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好似他在说天大的笑话：“怎么会，您可真误会了，我就随口一说，哪能还把这话挂嘴边啊。”
　　“再说，是我请您带上她，也没人拿刀架脖子上逼我啊您说是不是，我请您就是信任您，怎么会胡思乱想呢。”

　　抬腕，装模作样瞥了眼表盘，不二抢夺先机，紧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这边还有事，贝贝就麻烦您了。谢谢，非常感谢！”
　　他双手合十，认真拜托，临走前拍拍西贝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拜拜。”

　　“……”
　　这是给她鼓励呢。

　　西贝只觉得手软脚软，浑身都轻飘飘得无力，还好有口罩掩面，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有多红。
　　像是回到初遇那天，当时不二也是自作主张丢下一个烂摊子，留她独自在地下车库面对北珝。
　　情景重现的滋味不是很美妙，但是相对而言，起码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处境尴尬的小粉丝忐忑迎接偶像有可能发起的责难，而是……

　　唔，西贝目光穿过那件白色大衣，落在他胸口附近的一粒衬衫纽扣，手指钻进帽沿，捏了捏滚烫的耳垂。
　　她不该欺骗他，不该套路他，可是她又十分感激不二，没有套路，如何知晓他是喜欢她的。
　　像是一场漫长的博弈，她终于摆脱被动，远离危险，掌控住目前的局势。

　　这家餐厅坐落的街角位置还算僻静，北珝的车停在百米远的露天停车场，步行过去难免不会引起路人注意。
　　“和我保持一点距离，等我上车后你再上。”

　　西贝抬眼与他对视，不公平得很，他的眼睛一点也看不见，他嗓音也平稳，听不出除耐心交待之外的其他情绪。
　　“……嗯。”鞋尖轻轻在地面摩擦，她乖觉应声。

　　本来在想要不要坐到后面的，转念想到那样岂不是真把他当做司机了。
　　看清他坐进哪辆车后，西贝小小地哀叹一声：底盘……这么高的么……

　　她在心里数数，数满六十足够一分钟，才闷头一步步向停车位走去。
　　绕经车头，驾驶座的目光静谧无声。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扫视，看到北珝支着头，坐在车里，神色莫辨地望着她。

　　那一刻的紧张前所未有的强烈，心脏在胸口猛撞，呼吸都忘了。
　　谁说摆脱危险了，新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