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30、30

　　西贝瀑布汗，以手作梳，垂着眼睫理了理头发。

　　明明是张圆形餐桌，却被他们坐成楚河汉界，她和不二紧挨着在这头，北珝独自坐对面。
　　说来奇怪，如此界限分明却明显不是不二故意的，他嘴上周到客气，实际行动却非常自我，进来后直接拉着西贝沿桌绕半周，坐到正对门的位子。

　　面朝大门为尊，西贝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她知道这是主位。
　　其他位子，北珝明明可以随便坐，可他偏就近选择正对他们的座位，干净利落地脱下大衣，搭在旁边的另一张靠椅，仅着一件深黑色衬衫。

　　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喉结滚动的细枝末节在她眼底清晰闪现。
　　西贝硬着头皮，遵循不二的嘱咐牢牢盯紧对面的男人，视线范围里的每一处表情变化她都不想放过。

　　可是这件事真正做起来又很难。
　　他靠坐在那张餐椅上，对不二夸张的表演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态度，低敛着眸，手机立在手上，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敲，根本无法辨别情绪。
　　西贝不由想起夏天在酒店那次，他和爸妈吃饭，也是一模一样的玩着手机，好似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服务生进来，手里抱着点餐专用的平板。
　　“给他。”不二扬手一指，目光随即转向北珝，豪迈道，“您来点菜吧，千万别客气。我们虽然是学生，可我们不差钱儿，是吧贝贝？”

　　西贝愣了愣，点头：“是。”
　　这顿她请，她已经决定了，反正不能让不二自掏腰包，没这个道理。

　　北珝接来的不止有平板，还有服务员一眼认出他后，长久停驻于他脸上的灼热视线。
　　他简单浏览完首页的推荐菜价位，睫羽向上掀开，黑眸直视不二，薄唇轻抿着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点什么都行？”

　　不二觉察出一丝危险。
　　这家餐厅的人均价位勉强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他们宿舍有个土豪，请他们来吃过一次，三个人的午餐大体的花销数额他是心里有数的，否则他绝不打肿脸充胖子。
　　怕就怕北珝专挑最贵的点，平时大手大脚也没留下点积蓄，只怕会撑不住。

　　不二灵机一动，临时修改B计划，再次变身皮皮虾：“那当然，您请便。您是大明星，大江南北的肯定都尝遍山珍海味了，能再遇到想吃的东西不容易。您大可放心点，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这顿饭我请，贝贝负责买单。说出来不怕您笑话，贝贝比我有钱，他爸妈每月给她的零花钱是我三倍有余。”

　　西贝：“……”
　　天知道，他们谁都不清楚对方每月多少零花钱。

　　西贝有她的计划，刚好和计划吻合，脸上尚未展露出心里浮动，便已消化完整。
　　是以，北珝目光横扫过西贝，看到的只有逆来顺受的安静。

　　不二心说：看你还点不点死贵的坑我。

　　等平板由服务生传至他手上，一览价目，不二惊了。
　　我屮艸芔茻！果然是凭实力单身啊大哥！

　　不二悄悄用手指点点右下角，示意西贝看目前已点餐品的总价。
　　西贝觉得还好，妈妈有张副卡在她这儿，起码不用担心最后会闹个尴尬收场。

　　“你也点你想吃的吧。”她对不二说。
　　不二嘴角抽了抽，故意甜腻腻地大声说：“亲爱的还是你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西贝愕然：“真不点？”她甚至小小声在他耳边安慰，“没关系的，我请你。”
　　“我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不二一时没绷住，脸色突变。
　　话毕，意识到表情不对，好像有点凶，眼尾扫向对面。

　　北珝确实在看他们，他坐的位置挺讨巧的，只要他想看，就可以直直地，光明正大地看。

　　不二对他笑了笑，又继续和西贝耳语，音量低得几不可闻：“你听我说，看看他会不会一声不响地把账结了。”
　　“啊……”西贝丝毫没想过。

　　她喃喃一出声，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偏眸去看正前方。
　　视线不偏不倚撞个正着，那双黑眸像浸了冰水，冷冷的，缺乏温度。
　　她想躲，拳头在膝盖上握紧，忍住了。

　　逼迫自己和他对视，耳边是不二呵出的气息，很痒，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正被他看着，脸颊唰地开始发热。
　　“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魅力你懂不懂？其实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就看给他打多少分了。”

　　……打分？
　　西贝涨红着脸，哪还能跟上不二的思维，她清楚看到，北珝眼神冷峻地开了口：“抱歉，去趟洗手间，你们聊。”

　　然后，他穿着衬衫就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西贝不大放心，眉心拧出小疙瘩：“会不会被认出来？”
　　“会吧。”不二注意到桌上的墨镜，“你别管了，难道出去找他么，被看到反倒给他惹麻烦。”

　　道理都懂，可就是坐立难安。后来，第一盘菜都端来了，他却还不见人影。
　　“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吧。”
　　“诶——”不二准备拦她，想想又作罢。少女情怀总是诗，身体能拦住，心早飞了。

　　西贝脚步匆匆，手触到门把，刚把门拉开，迎面和回来的人撞上。
　　他发尖湿润，还在滴着水，本就是清隽张扬的五官，一旦沉下脸，不免就有些凌厉，尤其离近了看，黑色瞳仁似蒙了层水雾，一眼望不到底。

　　四目相对，他没什么表情，用手挡住她的脸，仗着身高优势，抵住门框，遮挡身后一群人的视线。
　　“和弟弟妹妹在用餐，劳驾各位都散了吧。”

　　原来，他果真被粉丝认出来了，还被一路跟到这里。
　　西贝被他护在门内，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走廊里众人纷纷恋恋不舍地说“好”，还有人临走前祝他用餐愉快。

　　餐厅经理带着服务生过来维持秩序，不多会儿，四下终于宁静。
　　西贝低着头，与他面对面站着没有动。

　　北珝挡在她面前的手放下，垂眸凝视女孩乌黑的发顶，他心情依然很不好，凉水也等于白浇，情绪根本压灭不下。
　　可是这样低头看着她，拿自己，拿她都很无奈。唇角有点无力地牵了牵：“你想这么堵着门堵多久？”

　　西贝缓缓抬起头，北珝一怔。
　　她眼角潮润，眼睛红红的：“对不起……”

　　北珝望进她满怀歉意的眼底，沉沉郁郁的情绪在胸腔浮动。
　　“对不起我什么。”他声音低哑，有压抑的疲惫。

　　西贝抿紧唇，臊眉耷眼地沉默了一会，轻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她整个人恹恹的，陷在自我检讨的氛围里。
　　“……你回来就好，进来吃饭吧。”说着，主动转身，给他让道。

　　手腕被握住，西贝定在原地，眼睛循着方向，落在他修长白净的五指。
　　这是他第二次握她的手，由于袖口往上捋过一截，刚好有一根手指完全落在皮肤上，西贝被他指腹的温度刺得一凉，心猛地皱缩。
　　他的手好冰。

　　“就这么喜欢他？”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哑询问。

　　西贝心跳加速，说不出话来。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仰起脖子，寻找他的眼睛。目光碰到一起，一个冲动的念头从心底发芽，飞速生长到嗓子眼。
　　北珝静看着她，只等她一个答案。

　　“我……”轻吐出一个字，指甲狠掐住手心，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念头急转直下，她低下头，想含糊过去：“……你问这干什么，进来吃饭吧，就等你了。”

　　空气静了一瞬，四周气流凝滞。
　　手腕上的力度渐松，他放开了她，与此同时，短促地笑了一声，极轻，很难听得懂意味：“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