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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三章 相思赋里说相思 ...


  •   郑纯疲极累极,却仍有些意犹未尽,揽章怀春在怀,与她耳鬓厮磨地温存了一回,才起身为她细细擦拭着身子。

      章怀春盯着他温柔认真的眉眼,多日的委屈痛苦于今时今夜消散殆尽,内心充盈而欢喜,柔柔笑着:“斑郎,你今夜不同往日,方才……你感到欢喜快慰么?”

      她面不改色地询问夫妻床笫之间的事,他却早已没了方才的镇定,羞得面颊通红,声如蚊蝇地应了声:“欢喜。”

      “我也欢喜,”章怀春抬手抚上他的眉梢,话语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更庆幸我们始终彼此倾慕,心与身未曾生分。从今往后,我愿与君不疑不负,相知相守至白头。”

      这是她对他许下的承诺,瞬间安了他的心,让他欢喜感激得热泪盈眶。

      ***

      风雨飘零的早间,郑纯用过早饭,便进了书室。

      夜里的一番推心置腹,让他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内;而那场让他身心俱悦的帐中春事,更是让他窥见了另一番天地,久萦心间,余味无穷。

      心之所念,最后皆化作了他笔下一挥而就的那篇《神女赋》。其辞曰:

      神女临兮!其貌丽丽兮,其容也穆穆。秉日月之辉光兮,含阴阳之华菁。眉娟娟兮若拂风之柳,眸澹澹兮似摇光之波。面盈而润,唇点而朱。目含情而凝睇兮,神飞扬则顾盼。羽衣振兮体翩翩,羽钗摇而色肃肃。雨泽施以生万物兮,甘霖降则百谷熟。福祚既享兮,恩泽绵延。既驰骋于天地兮,又徘徊于人间。余既遇兮,邀而同游。
      于是过九嶷,涉苍梧。巍峨兮昆山之巅,飘渺兮蓬莱之山。探南海之骊珠兮,采北山之瑶草。乘金乌以游四海兮,揽玉兔而观八荒。
      尔乃访瑶台,入桃源,沧波漫衍,云鹤翔集。骞衣濯缨,脱帔衔环。行舟歌以传情兮,乃抚琴而相和。鱼唼喋相接兮,鹊衔枝而双飞。乘鸾凤秉花烛兮,牵华裳以结佩。誓永好期以白首兮,岁如白驹而忽逝。余情不忍离兮,意惓惓而无言。恨神人之途殊兮,叹余生之蜉蝣。长袖掩而涕流兮,神车驾而西去。噫!神女归矣!天昏漠漠兮怅惘无极,余独黯黯兮不知所归。

      夜里歇息时,章怀春便读到了这篇辞赋。字里行间,郑纯丝毫未曾掩饰对那“神女”的敬仰倾慕之情,甚而还引诱那“神女”与其有了私情,如此大胆直白、热烈坦诚的心意,倒让章怀春对这郎君感到有些许陌生。

      想到这郎君心中竟深藏着可比“神女”的女子,她心中便醋海翻涌,含酸带讥地问:“神女以歌传情,郎君抚琴相和,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这神女形神俱在,若是心中无影无形,描不出神女的样貌风采,斑郎心中莫非藏了个思之不得的‘神女’?”

      郑纯蓦地怔住了,万没想到她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看她面色不虞,他慌忙道:“貌丽丽、容穆穆的神女,是你啊!落笔时的每一字,我无不是想着你写下的,又怎会朝三暮四去想旁的女子?”

      章怀春心中大震,甚而有些窘迫羞赧:“我担不起‘神女’之名,你笔下的‘神女’亦非真正的神女。神女该居于天地间,怎能贪图人间情爱,堕入人间男子的温柔陷阱里?”

      郑纯面有羞赧之色,坦白道:“此是我的私心贪念,我希冀神女也有如我等凡夫俗子一般的七情六欲,与我秉烛结佩,结一世夫妻之情。而你,成全了我的痴心妄想,为我堕入了凡尘。”说着便执起了章怀春的手,动情地看着她,“怀儿,我不求生生世世,只愿今生今世能与你执手白头。”

      夫妻间的蜜语甜言,章怀春百听不厌,甚至希望这郎君能多说些。

      她坦然回视他脉脉含情的双目,轻声道:“我很贪心,不甘心只求这一世,还想与你结生生世世情。斑郎,你既引诱得神女为你堕了凡尘,便不能只贪图这一世,我要你的生生世世,你不能始乱终弃。”

      这番话顿时将郑纯砸得晕头转向,既难以置信,又心潮澎湃,眉目间尽是欢悦,迭声道:“只要你不怪我亵渎了神灵,不嫌我肉体凡胎,我愿奉上自己的生生世世,跟随你,仰慕你。”

      章怀春这才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了他怀中,专心去读那书简上的辞赋,一字一句都要他细细向自己解释。

      读到神女以歌传情、公子抚琴相和时,她蓦地想起了他那张赠与关宜的古琴,心中不免遗憾自己竟从未听他抚过琴,便指着那竹简的“抚琴”二字,幽幽问:“你会抚琴,为何我从未见你抚过琴,甚而还将君舅留给你的古琴赠与了宜妹妹?”

      ***

      琴之一事,在郑纯年少的记忆里,充斥着奚落嘲笑。父亲教他抚琴以修身的道理,平夫人却迫他奏琴以邀宠媚上,让他成了权门饮宴上供人谈笑取乐的乐师。失去父亲的庇护,他若不从,母亲便要被逐出郑家;而平夫人需要他去拉拢取悦那些豪奢权贵,从而让没落的郑家有朝一日也能再次跻身豪门之列。

      那时,他即便年少,也知晓平夫人话中深意。因他多次忤逆平夫人,平夫人便再也容不下他与母亲;而他自离开郑家后,便再也不愿抚琴了。

      他本以为这段隐秘心事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日,却不曾想到章怀春会提及此事,这让他莫名感到慌乱,不敢坦诚以告。

      他心性并不光明,里头藏着的阴私,哪怕只是零星半点,说出来便会污了她的耳。

      她虽身在能藏污纳垢的高门侯府,心性却纯明高洁,是自污泥里生出的一支青莲,本只可远观,他却有幸得了她的恩赐厚爱,得以亲近她。

      既如此,他又怎忍心再伤她心、辜负她的信任偏爱呢?

      ***

      向章怀春细说了不再抚琴的因由,郑纯的心便无一刻安宁之时,紧张忐忑之余,他甚至已做好了被厌弃的准备。

      章怀春却是头一回知晓他身上的这些隐秘之事,既难过又心疼,却又感到庆幸。

      “还好……”她放下手中的竹简,抬手一寸寸抚摸他的眉眼口鼻,笑着感慨着,“还好……阿父将你送来了我身边。”

      郑纯忐忑问:“知晓我曾靠着琴艺侍奉取悦于人,你会因此嫌我么?”

      章怀春摇头,但想到自己曾因听信了外头谣传的那些同阎存仁和金霄有关的话,从而胡乱揣测了阎存仁对他的心思,她愈发懊悔不迭。

      他年少便在那些权贵子弟不怀好意的审视打量之下艰难生存着,那是他无法启口的伤痛屈辱,她的那番猜测无疑是钝刀割肉,再次将他那布满伤痂的心口撕得血肉模糊。

      而他,却什么也不曾对她说,在她有意疏远冷淡他的日子里,一个人默默舔舐着伤口。

      他说不曾怨过她,其实还是怨过的吧。

      “斑郎,”章怀春的胸口充斥着诸多情绪,话里不觉带了些哽咽颤音,“我不该……不该因外头的风言风语,便妄加揣测你与阎存仁之间的来往,且不论他品性如何,但你不是不辨是非善恶的人,我该信你的。”

      想到阎存仁的英年早逝,郑纯仍是觉得遗憾惋惜。

      他不愿多谈已逝之人,却是垂眸叹息道:“金无足赤,璧有微瑕,我虽没有慧眼识金的本事,但并不糊涂,与人结交,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章怀春也不愿彼此再因阎存仁生了隔阂,听他如此说,也便止住了话头,转口道:“我从未听你抚琴,你能为我再抚一回琴么?”

      郑纯却显得有些为难,支吾着:“我……我有许多年未曾抚琴,怕是……已生疏了……再说,我的琴已送了表妹,当初送她琴时,她也是因我不再抚琴,才肯收下的。依她的性子,若是知晓我又重操了旧业,她必要将那琴归还。
      “她的琴艺远在我之上,贵府二女公子亦是此中高手,你若真想听人抚琴,何不听她二人指下奏出的天籁?”

      章怀春只当他内心仍困于年少的阴霾之下,听他这般婉言相拒,也不为难。

      她并非风雅之人,鲜少会有听曲赏乐的闲情雅致。这些年,丝竹管弦、钟鼓磬铎奏出的曲子她听过不少,入了她心的,却是新婚那夜听到的曲子。

      幼时,她应听过那支曲子。她隐约记得,那是明桥的阿母在世时时常吹奏的曲子,应是为明桥那个不知何许人的阿父吹奏的。

      而明桥,又为何要在她与郑纯的新婚夜里吹奏他阿母生前吹奏的曲子呢?

      若是为了怀念他阿母,为何从前至今,他便再也没有吹奏过了?

      自昨日与明桥在照月亭中见过后,她本已不再为那竹简上的“心病”所困,眼下却因一支早已被她遗忘的曲子而苦恼。

      细思从前种种,明桥对她的心思似乎并不清白,照月亭的遮掩更是欲盖弥彰。

      年方十五的少年郎君,心思再单纯,也开了窍。

      何况,明桥其人,心性并不单纯,只是惯会在她面前讨巧卖乖,总是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她也因此被他的那张面孔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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