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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二章 春夜行舟会神女 ...


  •   章怀春不解,轻蹙着眉头静静看着明桥。

      明桥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偏目看向那纷乱动荡的水面,喃喃低语:“相思入骨便成疾。先有四姊姊断情丝疗疾,后又有二姊姊思不得而成疾,我想从大春姊姊这儿求得一味相思药来医她们心上的病症。”忽转眸定定看着章怀春,“大春姊姊没有能医人相思的相思药么?”

      章怀春这才知那竹简上的“心病”原是这般,不禁松了一口气,却也愈发愧对明桥,脸色和缓了许多,轻声道:“你这是病急乱投医,这世间哪来的相思药?不过,你也莫为你两个姊姊忧心,相思无医,但假以时日,总会过去的。”

      “是么?”明桥垂眸掩了眼眸深处的情绪,又抬眸问了一句,“若是郑郎君辜负了姊姊,姊姊心上也能过去么?”

      ***

      夜里熄灯歇下时,章怀春总是会想起明桥在照月亭外的话。虽是无心之问,却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她与郑纯仅仅因阎存仁便生了隔阂,而那条维系着两人夫妻情分的纽带似已岌岌可危,若是再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怕是会崩断碎裂。

      她不愿与郑纯走到那一步,如今却已无法揣摩透郑纯的心思。

      他有才情抱负,入赘为婿本已委屈了他,若他因阎存仁之事而与她彻底离了心,想要断了这份情缘,岂不正是明桥所说的“辜负”了她?

      他若辜负了她,决心要走,她不会挽留,但心上怕是永远过不去了。

      ***

      至午夜,屋外的风雪似已止歇,章怀春却睁着眼在这漆黑无声的夜里辗转难眠,枕头竟被她胡思乱想中流下的泪水沾湿。

      看到外室乍然亮起的火光,她以为是守在外头的青楸点燃的,隔着座屏清声问了句:“青楸,怎的还未睡下?”

      话音方落,室外的人便举着灯火入了内室,昏昏灯火下,映照的却是一张覆满风雪的清俊面容。

      “是我。”

      郑纯执灯点燃床头灯架里的灯,将手中灯火吹灭后,便借着床头的微微灯火去看床榻上的人,局促又愧疚地问:“我吵醒你了?”

      章怀春怔怔摇头,拥着被子半倚在床头,疑惑问:“阿兄让将军府的明小郎君传了话回来,说你今晚不回来的,怎么这时候又回来了?”

      她再看立在床边的郑纯,他衣上落了几点污泥雪迹,发上沾着湿意,分明是急赶着回来还未来得及收拾自己。

      “外头的炉子上应还有热水,你便将就着洗一洗吧。”见郑纯始终沉默无言地盯着自己看,章怀春有些不自在,披衣下床便欲打水进来让他更衣洗漱。

      郑纯恍然回过神,慌忙劝阻道:“夜里寒气重,你去歇着,我会收拾自己的。”

      章怀春也未同他客气,看他已转出了内室,便又回到了床上。

      上半夜因两人日渐冷淡的关系而伤心难眠的心,似因他连夜赶回来的这份真心而重拾了往昔里的一点暖意,只觉身心舒泰。

      知己友人,他有自己的取舍立场,她该相信他与阎存仁结交的初心只因心慕对方的学识才情,而非其他。

      ***

      郑纯再进来时,便熄了床头的灯,将将洗过的身子是暖的,安安静静地躺在章怀春身后,章怀春便觉后背被他身上的阵阵暖意罩住了。

      这段时日,床榻之间,除却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不太痛快的房事,两人之间便是如此时这般相敬如宾,虽是同衾共枕,却是同床异梦。

      章怀春有心与他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打破这令人心闷的沉默,腹上忽覆上了一只宽大温厚的手掌。

      她一时僵住了。

      他掌中的热意自肚腹源源不断地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竟让她动了念。

      他的手扶过她的脸,呼吸相接的那一刻,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是温柔克制却又带着滚烫热意的亲吻。

      良久,郑纯才离开了她的唇,转而埋首于她的脖颈之间,又抓过她的手,拿脸颊紧紧蹭着她的手心。

      他早便瞧出了章怀春身子有恙,甚而从她喝剩的药渣残汁里辨出了几味药,那是母亲药里也会配的几味药,专治妇人身上的病症。

      那段时日,她身上更是经水淋漓。

      他记得她的日子,知晓那不是癸水,该是小产后的恶露。

      那是两人的孩子,不幸没了,她却一声儿也不言语,至今也不肯与他谈说此事。而他,却怯于向她求证此事,更怕两人的夫妻情分也会似那腹中胎儿般,就此缘尽。

      ***

      在这长久的沉默里,郑纯心底犹如油煎火燎,泪水早已不经意间沾湿了章怀春的掌心。

      “怀儿,别不理我……”他温热的唇落在她掌心,又染上了她的肩头,“别不要我……”

      章怀春的心,瞬间被这哀戚温软的声调勾走了,心软得一塌糊涂,无限柔情自胸口汹涌而出。

      她紧紧抱住他,柔声笑道:“我没有不要你。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莫再怄气较劲了,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好么?”

      她许久未用这样满腹柔情的语调同他说话,这突然的柔情,让郑纯惊疑不定,蓦地从她肩头抬起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在夜里依旧温润明亮的双眸。

      “你不怨我气我了?”郑纯忐忑不安地问。

      章怀春抬起手指轻轻刮过他的眉峰,笑问:“你怨我气我么?”

      郑纯微怔,低言:“我未曾怨你气你。”

      “撒谎!”章怀春笑嗔道,“冷落我,不再体贴我,不愿同我多说话……如此种种,还说不曾怨我气我?斑郎,莫哄我骗我,我不需你用谎言来取悦讨好我。”

      “并非是哄你骗你,”郑纯认真解释道,“我也不曾冷落你,是不知如何让你放下对伯贞的成见,从而不再因他恼我气我。这段时日,我惶惶不可终日,怕你对我冷了心肠,更怕你会离我而去。”又犹犹豫豫地看着她,“你……你生气时,不可亲近,我不敢……不敢同你说话。”

      听言,章怀春羞赧不已:“我生气时,真有那般可怕?”

      “不是可怕,”郑纯摇头,苦笑道,“是冷似隆冬寒冰。”

      章怀春愕然无言,面上因羞愧歉疚渐渐浮起了一阵热意。

      原来,在她患得患失、痛苦不安的时日里,他也同她一般,为此饱受煎熬折磨。

      这郎君难得会向她如此坦率直白地表露心意,这让她震惊之余,颇有失而复得的欣喜感动,不由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缓缓道:“置气较劲儿,伤己伤彼,我们日后莫再这般斗气了,有什么话当面说,莫藏在心里,好么?”

      郑纯心怀感激地应了声好,又摸上了她的肚腹,直接问:“这里……曾有过我们的孩子么?”

      本已释然的心,在念及那个孩子时,章怀春心口还是被刺了一下,语气低沉了下来:“有过。但我不曾发觉,她便没了。”又问,“你怎会知道这事?”

      郑纯不语,只是用力将她抱入了怀中,良久方道:“你的身子如何?”

      “无碍,”章怀春笑道,“我心里有数的,你莫自责烦恼。”

      郑纯闷闷应声,自责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安。

      时至今日,他始看透了她的心肠。她温柔也无情,若有朝一日她在他这儿受够了委屈,他相信,她会毫不留情地离开,甚而不会留下一句话给他。

      若非她如今并未厌弃自己,孩子的事,他不问,她想必不会告知自己。

      ***

      窗外寒风瑟瑟,搅得郑纯无法安心入睡,虽是软玉在怀,他的心却比寒风还要冷。

      “还不睡么?”章怀春睡意朦胧地嘟囔着,头枕着他的胸口,“在想什么?”

      她本有些迷糊,在他怀中挪动之际,却被他身上蓄着的山火烫得彻底清醒了过来,面颊在黑夜里犹如火烧。

      他的身子僵硬如铁,分明难受异常,却一声不吭地任由她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你还要睡么?”

      他的气息陡然笼了过来,如火灼面,话里未言之意昭然若揭。

      冰消雪融的心,经他这一试探,犹如雪落洪炉,理智被烫烧得一丝不剩,一仰头,一勾手,便将他的气息悉数吞入了腹中。

      一瞬间,他只觉入了别于人间的桃源仙境里。

      这里仙音袅袅,有神女立于雪山之巅。她是慷慨仁慈的,会温柔地拥抱他、亲吻他,让他经过疾风劲流洗荡的疲惫身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自如。

      他顶礼膜拜的神女,已有许久未曾如今夜这般慷慨温柔地赐他甘霖、予他厚爱。他贪恋此时此刻的温情厚爱,不觉身心振奋,与她同游在这春光旖旎的桃源仙境里。

      此番同游,也算尽兴。真个是:

      春夜行舟会神女,随波浮沉风浪急。
      云作雨时雨作云,好个巫山销魂处。

      重回人间,神女无力,在燃起的人间灯火里,于圣洁高贵之外,多了些妩媚慵懒,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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