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34、认清现实

　　第三十四章
　　“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赌一把，哪怕只有一次？”
　　乐绫这句话说完，谢钧眼底忽然升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里面忽然多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并不是因为她这一句话有多么让自己热血沸腾，有多么激起他的斗志，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能和他说出这些话来。
　　终于有人无条件相信他，你可以做到。
　　谢钧装作心底没有什么波澜的样子，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菜，却在看见她夹给自己那块肉的时候，喉间忽然紧了紧，于是他便抬起眼来，看向了面前的乐绫。
　　“好。”
　　“嗯？”
　　“朕赌一把。”
　　在乐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钧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乐绫呆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间还有些紧张。然后便看见这位身着布衣的少年天子俯下身来，凑近了自己，清隽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鼻尖几乎要触到自己的眼睛，温柔缱绻的气息扑在鼻端，让人分不清身在云里还是人间。就在乐绫整颗心狂跳不已的时候，谢钧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刚绾好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然后起身便走了。

　　乐绫黑着脸看过去，只见谢钧端着半壶酒走到刚才那两位闲谈的书生面前，笑吟吟道：“在下陇城考生解峻，不知二位仁兄可愿赏脸与我同饮一杯？”
　　见他们几个人互相攀谈了起来，乐绫这才将头转了回来，生气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动作很快，心也依旧跳的很快。
　　良久，她终于平复下心情来，将那支湖笔放在自己面前，默念道：我是叶大哥的人了我是叶大哥的人了我是叶大哥的人了我只喜欢叶大哥我只喜欢叶大哥。

　　念完之后，乐绫忽然睁开了眼睛，余光瞥向身后和书生们相谈甚欢的谢钧。
　　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放在人群中便认不出来的布衣，却只是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许多人都朝他围了过来，周身上下如同发着光一般，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她明明是喜欢叶大哥的，可是为什么，却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催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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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
　　叶衡抱着自己所有的行囊住进了八人通铺，一路上不时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哎呀，这就是那位把全部盘缠都花在了妙姑娘身上的那位叶衡吧，你们都不知道吧，这人可是出了名呢。原本是住在楼上的，后来为了和妙姑娘一夜春宵，把自己身上的盘缠全都花没了，这才迫不得已和大家一起挤在八人通铺里。”

　　一人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哟，要我说呀，这没钱就不要去充大爷了。”
　　叶衡气急，转身争辩道：“是那女子在我走后拿走了我的盘缠！”
　　“不然呢？你都睡了人家了，还不给人家钱？你以为你是王公贵族吗，美人都朝你投怀送抱？”
　　“是她自己莫名其妙进来的！我根本没碰她！”叶衡脸都快要涨红了，那些人却犹自笑个不停，叶衡抱着行李站在原地，手指的骨节咯吱作响，心中气急。

　　那日他离开之后，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便拿走了他周身所有的盘缠，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想找那樊有志算账，可是事情却越传越离谱，如今他在附近算是声名狼藉，好在之前预付了一些钱，虽然不够一直住在原先的房间里，好歹能在八人通铺里住到秋闱结束。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这些人也依旧对他指指点点，比吞了刺还要难受。叶衡本就是个读书人，心性高，受不了被人冤枉。于是便一一在心中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个带头的言奎，还有给他下药的樊有志，发誓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一定要让这些人尝到比他难过百倍的痛苦！

　　叶衡坐在角落，将乐绫的红色发带整整齐齐放在了一旁，然后拿出先前没有看完的书，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了起来，他已经和家中写了信，让父母捎些银两过来，大不了出去单独找地方住，也就不用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这些人针对自己，无非是为了讨好言奎，而言奎针对自己，也是因为那日设了圈套没有看到好戏，心里对他不满。
　　刚坐下来没多久，一旁的人忽然和左右交头接耳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叶衡面前：“叶兄弟，看书呢？”
　　叶衡没搭理他，将书翻到下一页，继续看着。

　　那人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脚踢翻了他身侧的烛台，动作之快让人措手不及。那火苗顺着他一侧的书一直烧到那根红色的发带上，叶衡没料到他们会明目张胆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急了，连忙上前去抓那根发带，却被那群人踩在了脚底下：“哟，叶兄弟真是情圣啊，书都快烧没了，居然去捡女子的发带，想必这便是那妙妙姑娘遗落的吧，啧啧啧。”
　　眼看着火苗已经将自己这一片东西吞噬，珍藏多年的典籍也被烧毁，那根发带也几乎烧的面部全非，叶衡目眦欲裂，上前便将那人扑倒在地，手劲也是极大，“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败类！究竟为何针对我！我同你们有何冤仇？”

　　眼看着起了火，众人连忙上去叫人，一旁的人端着水盆上前来救火，一人一盆，没过多久便将火苗给扑灭了，也就只烧了他这一小片，其他人几乎都是毫发无损，一切仿佛早有预谋，掐的分毫不差。
　　众人上前将那人从叶衡的手下解救了出来，纷纷谴责道：“分明是你自己纵火，还要赖别人针对你，真是不知好歹，我看你呀，还是趁早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吧。”
　　“他东西都被烧没了，哪还有东西可收拾？”

　　听了这话之后，众人又哄堂大笑了起来，那些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如同嗜血的蝙蝠，一个一个都阴毒无比，叶衡眼眶里满是血丝，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结冰，戾气如万古不化的深渊。
　　他一个一个看清了他们的表情，一双手攥着那根发带的碎布块，几乎掐出了几滴血来，然而那点血也都渗进了发带，没有人能够看清。

　　从前他以为，只要读了圣贤书，只要做了官，就能拯救天下苍生。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只有权势，才能呼风唤雨、颠倒黑白。
　　原来这个世界，与他想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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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我打听过了，乐家村的叶衡是不是住在你们客栈？”谢钧问道。
　　“叶衡？”面前的人甚至都没有去翻面前的账簿，便道，“他已经不住这了。”
　　“为何？我今日刚得到的消息，怎么会不在？”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那叶衡可不是什么善茬，没钱住店了，惹了一堆事不说，我好心让他住在通铺里，他居然直接纵火，差点把我的店都给烧了，看在他还要参加秋闱的份上，我没有报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会留他在客栈里？自然是连人带行李一并赶出去了。”
　　不是前几天还有钱去什么翠烟楼吗，怎么今日便被赶出去了，谢钧皱了皱眉，偏过头去，看了看站在外面等待的乐绫，又问店家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左右不是又找了家客栈祸害去了吧。你去别处问问吧，别碍着我做生意。”店家知道他不是来住店的，便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谢钧倒也没空跟他计较许多，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外面面色焦急的乐绫，叹了一口气，又折返了回来，将两锭银子放在了那人面前，淡声道：“若是那个叫叶衡的书生回来了，你给他准备一间上房。”
　　那人原本态度奇差，一见到银子，眼睛立马便亮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知道了！”
　　只是一边记账还一边嘀咕道：“这穷书生，怎么还有个这么阔绰的亲戚……早干嘛去了。”
　　谢钧走出了那家客栈，同乐绫讲了一下方才听见的所有情况，他没有让她跟进来，主要是怕她听见什么翠烟楼之类的字眼，一时间接受不了，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怎么会呢？”乐绫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出来的时候，盘缠是带够了的呀，怎么会没钱住店呢？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你去哪找。”谢钧直接将她拽了回来，语气有些不悦，“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还能把自己丢了？”
　　“那万一有人欺负他呢！我叶大哥性子有些孤僻，又不太会说话，小时候就经常被邻村的孩子欺负，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陪他的话，他没有心情好好考试怎么办？”乐绫一时着急，直接挣脱了他的手，“我要去找他，你别管我了。”
　　谢钧攥着她的手猛然被挣脱，手心一空，心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摘了出去，空空落落的。而除了失落之外，甚至还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一瞬间的他还不能理解自己这种心情，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明白。
　　这一刻的情绪，叫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