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35、他的名字

　　第三十五章他的名字
　　“乐绫。”
　　谢钧忽然喊住了面前的人。
　　乐绫正满心焦急，冷不丁被这么一喊，也立在了原地，回头道：“怎么了？”
　　谢钧垂下眼眸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忽然伸手取下了她身上的包袱，“拿这么多东西，你要怎么去找你的叶大哥？”
　　身上沉重的包袱忽然被人拽走，乐绫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你，不反对我去找叶大哥了？”

　　谢钧笑道：“你想做的事情，别人反对有什么用？”
　　顿了顿，又叮嘱道：“不过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若是酉时还找不到人，就赶紧回客栈休息，也只准在附近找找，其他偏僻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可是万一就在偏僻的地方怎么办？”
　　“到时候我陪你去啊。”
　　乐绫怔了怔，看向了他平静的眼眸里，低头哦了一声。
　　“知道了，那我去了。”
　　“去吧。”

　　谢钧说完这话之后，就看到面前的人转过了身，穿过几个人的背影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他的步子忍不住朝前迈了几步，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一时间心中空空落落，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却又想不出是少了什么。
　　不过也没法，他已经说出了这种话，再想把她喊回来也着实是有些丢人，只得自己一个人先回客栈放东西，然后再去找言太守办正事，等他办完了，乐绫也刚好该回来了。
　　刚朝前走了两步，突然被旁边一个小商贩喊住了，那人神神秘秘道：“公子，我这儿有宫里传出来的天子练笔真迹，你要不要看看？马上要收摊了，十两银子卖给你。”
　　“……”

　　他的字就值这么点钱？
　　谢钧黑着脸蹲在小摊面前，将那张所谓的天子真迹拎了起来，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漂亮行书，淡淡道：“天子的字没这么好看，下次长点心。”
　　那小贩愣了一下，将自己的东西拽了回来，嘟囔道：“不买就不买，还这么多废话。”
　　谢钧正要与他理论一番，忽然看见了他摆在一旁的一面嵌玉琉璃手镜，拿起来一看，铜镜一面光滑无锈，背面淡蓝色琉璃莹润无比，以玉环相扣，两者完美结合，看上去精致却不至于富态，确实是一把工艺精细的好手镜，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的东西，但在民间也确是不多见。

　　见他拿起了这面镜子，那小贩连忙改口道：“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是前朝泰禧年间的古镜了，也是十两银子。”
　　谢钧嗤笑了一声，指着背后的铭文道：“‘见日之光，长乐未央’，这是本朝宪宗皇帝时期才有的铭文，你硬要说这是前朝的古镜，那我也没有法子，唯有送你去见官了，加上你方才售卖天子真迹的罪行，也不知够不够判个十年八年的。”

　　那小贩一听，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行家里手，吓得连忙改口求饶：“公子恕罪啊！我只收你五两银子还不成吗？”
　　“那不成，说十两就是十两，怎么能随便改口呢。这手镜也确实值这个价。”谢钧掏钱，拿着镜子便起身走了。
　　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小贩。

　　****
　　客栈，谢钧将二人的所有行李都归置在了一起，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客栈，却是住在不同房间的。
　　谢钧将集市上购买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然后拿起了刚才那面琉璃手镜，走到了乐绫的包袱面前。
　　原本想当面送给她的，只是感觉她可能不太愿意收自己送的东西，于是便决定放在她的包袱里，权当是给她一个惊喜了。
　　谢钧打开了乐绫的包袱，将那面镜子放在了最上方，准备将包袱重新关上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被压在镜子下面那几张黄色的符纸。

　　一时好奇，将镜子又拿了起来，便看见了正上方那张符纸上“秦晚宜”三个字。
　　秦晚宜……
　　这名字，总觉得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谢钧皱着眉，思索了很长时间也没想出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久远，感觉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人，而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的名字。正想要看看符纸的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刚一拿起来，便看见了下面压着的第二张一模一样的符纸。

　　那上面“叶衡”二字格外刺眼，谢钧看着符纸上的内容，便明白了这些符纸都是乐绫为身边人求的，想来那秦晚宜应当是她那腿脚不方便的母亲，也许是她之前提过母亲的名字，自己不记得罢了。
　　谢钧看着叶衡的名字，眼底一丝失落一闪而过，但只是半晌便平复了下来。乐绫为她的叶大哥祈愿，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只是那叶衡如果是良善之辈也就罢了，只要乐绫跟着他能够幸福，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可那叶衡分明是混迹于烟花之地的伪君子，虽然事情还没有确定，但基本不会有假。
　　谢钧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觉得自己和平时不太一样了，以往的他就算遇到什么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片混乱。

　　人家青梅竹马，相识了多少年？难道还指望她给自己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祈愿不成？
　　谢钧叹了一口气，手上也疲惫地没什么力气，正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原位的时候，窗外树叶簌簌作响，原是起了一阵秋风，那温柔的风穿过纱帘，将面上的符纸轻轻吹落，露出了下面的第三张符纸。
　　那张纸平整厚实，看上去比前面两个都要新上许多，甚至还要大一些。
　　纸上墨迹已干，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大字。
　　——谢钧。

　　初秋的风有些凉，空气中也带着濡湿的泥土气息，原是有些寒意的，可那一瞬间的谢钧却仿佛站在三月春日的暖阳下，周身上下被春风包围，受宠若惊，也不知所措。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
　　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这么好看。

　　****
　　“请问，你这里最近有没有一个叫叶衡的考生入住？”
　　“店家我想问一下您这里最近有一个叫叶衡的考生住进来吗？”
　　“公子，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叶衡的书生？”
　　……

　　屡次碰壁之后，乐绫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墙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心中忧虑。平城附近的客栈她几乎全部都问过一遍了，碰上有书生打扮的人她也会上去询问一番，但结果都是没有。
　　叶大哥会去哪里呢？他出门前分明带够了盘缠了，绝对不至于最后连客栈也住不起，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才会这样。
　　眼看着大半天都快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人，乐绫急的六神无主，只得先在附近转悠着。
　　“姑娘，买字画吗？前朝王焕的真迹，十两银子要不要？”
　　乐绫冷不丁被人拉了一下，看了一眼，觉得那字有些眼熟，却还是道：“不用了，我不怎么识字，而且我也没有银子。”

　　然后便抬脚离去，准备去东城找一找人。
　　那小贩将字画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一个角落里，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
　　小贩皱着眉道：“你的字写的虽然不错，但卖不出什么高价啊，我看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罢，将手里的几文钱递到了他手上。
　　叶衡接过那几文钱，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这片狭窄的角落。
　　自从盘缠被那女人拿走之后，书也被烧的没剩下几本，原本想着在客栈多待几日，等家里把盘缠送过来也就没事了，可没想到出了事之后客栈直接将他赶了出去，剩余的钱也不肯退给他，只说他是故意纵火，不报官就不错了。

　　离乡试只剩下不到两日的时间，这个时候再回家已是不可能，况且他现在也没有回家的路费。别说路费，连吃饭的钱也没有。
　　如今他已是饥肠辘辘，拿了这几文钱便打算去买个馒头吃。
　　叶衡将剩余的几本书整理了一下，然后将那根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块碎布的发带揣进了袖子里，刚准备起身去买馒头的时候，忽然被一群人围住了。
　　叶衡抬起头来，看见来人，眼底顿时蓄满了恨意。
　　来人正是言奎和他的一众小弟们，其中还有那日给他下药的考生樊有志。

　　叶衡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撕碎，面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如今根本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只压抑着声音问道：“有事吗？”
　　“这不是乐家村的叶衡吗？怎么？不在翠烟楼和妙妙姑娘风流快活，跑到这里蹲着做什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言奎一身锦衣华服，走到他面前，故作惊讶道：“哎呀，莫不是我眼花了吧，咱们叶公子怎么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
　　叶衡双手死死攥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剩下，却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成为这群人嘲笑自己的把柄。

　　“不过呢，大家同为大熙百姓，我言奎呢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言奎忽然撩开下摆，阴笑道，“只要你从这儿钻过去，本公子给你十两银子怎么样？”
　　众人纷纷起哄道：“钻啊，叶公子。”
　　那樊有志站在众人身后，原本也想说些什么，见大家都在笑他，也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心虚。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衡就那么直直站在原地，被这样当众羞辱，脸色几乎白成了一张纸，左手也几乎要攥出了血。
　　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死锁着面前那人，将言奎的面容身形一一刻在了脑子里。
　　从今往后，从今往后！

　　“钻啊——”
　　言奎这句话还没说完，一只凶猛的黑犬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直接从他裆下钻了过去！然后摇了摇尾巴，朝着某个方向讨奖励。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群吓得四散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言奎吓得屁滚尿流，顿时翻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来人。
　　乐绫将酬金付给了狗主人，拍了拍手，一身青衣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大哥这么喜欢被钻□□，今日不如让我们大黑一次钻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