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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苏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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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十二年,幽帝于谕文宫见到了随父兄回京述职拜见太后的苏连之女,惊为天人,当夜就宠幸了佳人,次日即封为贵人。
苏贵人圣宠颇浓,接连旬余受宠,很快便被升为嫔,赐住咏泉宫。
当时的后宫,除了贵妃,无人敢掠起锋芒。
一年后,苏嫔有孕,皇帝大喜,赐封号“昭”,言及若平安产下皇子,立即晋封为妃。
一个带着“昭”字封号的妃子,此言一出,六宫震动。
至此,清凌宫的万贵妃,彻底坐不住了。
万贵妃与昭嫔在皇后的赏花宴上狭路相逢,万贵妃为昭嫔让路,昭嫔肆意而过。
当晚,便传来涌泉宫那位被皇帝斥责的消息。
昭嫔年少肆意,被皇帝斥责了几句轻狂就郁郁寡欢,竟就这么落了胎。
皇帝大为心疼,看着佳人缠绵病榻的孱弱样子,更是有些后悔,对昭嫔更是体贴,过了年,竟找了个由头,又晋升了她的位分。
只是他不知道,这病榻上新出炉的昭妃娘娘,内里早换了个芯。
苏葭冷冷地审视着铜镜中的女子。
肤若凝脂,皓腕盈雪,一张玲珑小巧的芙蓉面,两只似撩非撩的丹凤眼。细长的柳叶眉下,眼尾无端染上半分春色,睫毛微弯,眨动间,就不知勾了谁的眼。
诚然,她确实是很美的。
但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身处完全陌生的地界不说,多年的医科狗生活也无情地提醒了她如今的处境。
H大众所周知的高岭之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流产妇女?
苏葭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自己挑来挑去,挑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被个渣男糟蹋得流产了?
吃瓜群众怕是要吓得瓜都掉了。
半梦半醒,痛到意识模糊之时,苏葭是完全靠着这些自嘲撑过了流产后生不如死的第一个月。
等她摸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已经是流产后的第四个月了。
而苏葭如今的身体,也还不过是个将将十七岁出头的小姑娘。
苏葭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禽兽。
但面上,她还是得笑盈盈的,装做一个世事无知腼腆温柔的小姑娘,偶尔撒娇,却绝不放肆。
因为那个傻逼皇帝他就吃这一套。
苏葭百无聊赖地用手拨了拨池中的莲蓬,小风习习吹来,在这里倒还自在。
佳人一袭散花水雾绿长裙,慵懒地斜坐亭上探出半个身子,本该是不合礼仪的坐姿,由她做来,确实出乎意料赏心悦目,独有一段风华气度。那拨弄莲蓬的皓腕,白得似冬日正午太阳映照下的一捧雪,漂亮的刺人眼睛,却也让人不舍得挪开,怕下一秒就这么融了,只恨不能把珍藏起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岂容辜负?
幽帝挥挥手,禁止随行的宫女太监再跟过来,也不让人通传,一个人慢悠悠地摇摆着走了过来。
“在这儿想什么呢?阿笕。”幽帝走到人前,才温和地开口。
苏葭当然早已意识到了来人,她只是懒得起来恭迎罢了。
苏葭小小惊呼一声,作势要起身行礼,被幽帝微微笑着按住了,他顺着苏葭刚才的目光看去,调笑道。
“这是嘴馋想吃莲蓬了?”
宫里的花木,大多是观赏性的,净往好看了整,怎么看着漂亮怎么来我就是想吃莲蓬,也不至于馋到要吃这里的,苏葭内心翻了个白眼,脸上却露出惊喜的表情,掩着袖子不好意思地直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种时候,不是只要微笑就好了吗?苏葭内心冷漠地想。
幽帝却被她的表情大大地取悦了,大手一挥,命宫人把整个荷池的莲蓬都摘来,苏葭抽了抽嘴角,差点装不下去,内心肉疼得很,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泪光盈盈的感动样子。
苏葭偷偷地扯了扯幽帝的衣摆,双目含情地仰头看着他。
“这都是陛下赠阿笕的礼物,阿笕欢喜得不得了,可若是就这么吃了,以后阿笕就再也看不到了。阿笕想留着它们慢慢看,日日看,夜夜看,年年岁岁都有他们,看到他们就能想到陛下对阿笕的情意,阿笕……”
后面的话声隐隐哽咽,又是害羞又是悲伤,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幽帝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无语。
苏葭低头作垂泪状,内心有些崩溃,妈蛋不会是演崩了吧,我本意真的只是为了不祸害那些
莲蓬而已啊,在这宫里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闲心都不能操啊。
不过这皇帝也太渣了吧,我好歹还是个刚为你流产的宠妃,说句天长地久的誓言都触雷……啊?
幽帝伸出手,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拿手帕轻柔地为她擦掉脸上水蒙蒙的泪,微微叹了口气。
“你啊……”后面的话,却是再也没有继续下去。
苏葭雾里看花般地抬头望他。
幽帝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叫了身边的大太监海大富过来,吩咐他让荷池里忙得热火朝的人停手。海大富垂首敛目,眼睛根本不敢往苏葭那里多瞟一眼,麻利地叫身边的小太监去通传了。
幽帝又回头看了苏葭一眼,嘱咐她午时日头大,夜里风又冷,早点回去休息,可再别折腾自己的身子。
苏葭知道皇帝这是要走了,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应下。
幽帝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莫名堵得慌,想了想,还是把之前的话咽了下去。
帝王之诺,若是做不到,又何必徒惹她日后伤心,若是做得到,自然不说得也行。
幽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臣女苏葭,见过陛下。”宫装女子婷婷拜下,视线温顺地落在对面狰狞的龙爪上,神态宁静悠然。
“苏姑娘,这是本宫给你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贵妇微微翘起的小指轻蔑地挑起女子的下巴,神情似笑非笑。
“阿笕,你不能这么做!”
“我们苏家……不可以……”
是谁,是谁在嘶吼?
火,好大的火……热,我好热……
苏葭猛地从床上挣扎惊醒,梦里的一切太过逼真,有一瞬间,她分不清梦里梦外,整个人挣扎地想往外面跑。
“娘娘,您醒了?”外间传来婢女云归小心翼翼地低问。
苏葭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嗓音微微沙哑地开口道。
“云归,给本宫倒杯水来。”
梦里的一切太过逼真,梦醒时分,总还是有些难以磨灭的恐惧。
这是苏葭穿越后的第四个月,而这些零零碎碎的梦,她已经做了十几次。
也就是说,抛开刚过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每天不是在疼就是疼昏过去的前三个月,自她身子好一点开始,几乎夜夜噩梦。
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研究生,苏葭基本可以断定这些大概是原身残留的记忆了。
苏葭初来乍到,对原身的身份并不清楚,可以明确的几点不过就是,昭妃娘娘、宠妃一只、刚给皇帝流过崽、出身没落武将之家?(这还是碰巧听到其他妃嫔在背后八卦她的,小字阿笕?)(这是皇帝叫的,也可能是爱称……不太美妙的想法)
然后,没有了。
原身入宫两年,身边的贴身婢女都对她的来路一问三不知,苏葭愣是一句话也没套出来。
原身更是没有回家省亲或者召见家中女眷等等宠妃标配行为,安安静静地像一只幽灵般活在皇帝的后宫里。
苏葭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感觉这位昭妃娘娘活得不想一个人,而像是一个物件、一个名称、一个摆设似的。
她的一喜一怒,毫无章法,完全是……
但她又确确实实称得上宠冠后宫。
但你随便问个宫女,谈谈她对昭妃的印象,除了受宠,你会发现大家再也想不到别的……
昭妃娘娘的脾气,也不算好,也不算不好……对人吧,也不太冷淡,也不热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忌讳呀……跟太后挺好的……跟太妃娘娘也不错啊……
反正说起别的方面,都是含含糊糊的评价。
简直活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宠妃名号。
苏葭不寒而栗。
更让她不寒而栗的,是原身残留的记忆。
那些画面都很正常,可那情绪,那面对着龙爪袍角深深的恨意,令苏葭头疼得很。
原身若是与皇帝有深仇大恨,所谋必然不小,她不知是偶然还是人为地死在了落胎那日,可她的身份、她的意图……或者说,她的同伙?,若果有的话。若是有一日暴露出来,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是现在这个苏葭了。
苏葭是在睡梦中穿越而来,她还没有尝试过能否回去,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引颈就戮。
原身与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原身到底是怎么死的?
占了原身的身子,在皇帝一事上可能束手无策,但原身若是被害死的,自己自然该为她讨个公道……
自己在现世怎样了,自己还能回去吗?
若是再也回不去,自己就这么困在这四方围墙之内陪着皇帝过一辈子吗?现在受宠日子还好,色衰而爱驰,日后怎么办?自己要不要给皇帝生儿子,若是再一次流产,苏葭如何能受得了?就算生下来了,日后怎么办?中宫羸弱,但还有个贵妃压着呢,什么也不好说,若是儿子败了,自己如何舍得?
不,这种日子苏葭想想就觉得可怕,可身为宫妃,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里……
这一团问题揪着苏葭的大脑,她头痛欲裂,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