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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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中的水塘仅用于饮水，要洗刷东西，得去河边，也就是营地的西边。里奥一路走了出去。
沿着这条河流的下游建立的宿营地就在宽溪城最前沿的要塞——无畏要塞的斜后方。铁血、坚毅、无畏，奥兰帝国在战争中对它的士兵们的宣扬，也就是这三座要塞的名字。它们以品字形环绕着这处三角地域，保护着这一片草坡上曾经秘密建立的武器基地。人类从这里起飞一艘艘飞空艇，运载一座座魔导重炮。与塞隆斯峡谷的战争期间，无数兽人猛骑与冲锋的勇士含恨倒在无畏要塞门前，鲜血混着火/药的灼热，焦臭的尸体填塞河流，无尽血骨堆积在淤泥里，神也已死去了，那些英灵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今的宽溪也不过是一条大一点的河流。十二年了，血染就的草原也吞没了枯骨亡魂，恍若无事地重新生长。越向水边走泥土就越湿润，里奥厚实的脚掌踩在地上，鲜嫩的青草和泥土挤进指缝里，虽然肉垫太厚没有感觉，里奥仍能怀念地想起那种熟悉的微痒。
他端着木盆，垂着尾巴，一路低头弯着腰，畏畏缩缩地避让着人群往河边走。不过也说不好大家是不是也都避让着他，反正里奥在十步之内就没碰到过人。直到走到栅栏出口那里——营地共有四个出口，其余地方都被五米高的尖刺三层栅栏围起，算是意思地守卫了商人们的财产。这四个出口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大约在一圈的栅栏头尾两端各开了两个口，分别通往无畏要塞、商路、河边和小镇。
河边的几个守卫自然是最清闲的，河流上游是要塞，有哪个不长眼的从那打过来？但也是最没油水的，河边是干活的地方，当然有活都是奴隶做。他们百无聊赖地谈天，看见里奥过来，这段时间也见了很多回了。一个守卫轻蔑地用手中的枪冲里奥晃了一记：
“喂，这时候去做什么？”
确实现在不是平常来的那个时间。里奥老老实实、瓮声瓮气地回答：“给主人洗衣服。”并举了举手上的小木盆。里奥是来得比较勤快的那一类，又非常的有杀伤力，毕竟乔伊斯给过几个钱通关系，所以他也没有很被为难，在那杆枪往手臂上抽了一下后就放行了。“赶紧回来！”终究是忌讳他的体型，没有抽得很厉害。
里奥也不觉得痛，沉默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就继续沉着步子往河边走。河边他有一个去惯的地点，在一块一米高的大石头旁边，石头上方是平整的，他可以将衣服展开细细地捶打搓洗。里奥蹲下来，将木盆放在旁边，拿出装草木灰的小袋子，浸湿布料，倒一点灰在衣服桑，开始小心地洗衣服。他手劲大，一不小心容易把脆弱的布料扯破，幸而到目前为止，里奥还没因为这事挨过鞭子。无论做什么事，他的手法都像是天生的柔和细腻，轻巧到简直不像个粗野的兽人。
乔伊斯有一次为这事问过里奥，里奥说是前几个主人中某一任喜欢这样的兽人。确实如此，魔导高塔需要神力——可神已死了。他们在里奥身上做实验，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他。里奥只是没说他在塞隆斯峡谷时就会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种运用力道的经验曾经沉淀在他的血液里。他是施法者，他天生就知道怎样用最精巧的力道操纵元素和绘制卷轴。纵然那精巧可能不如人类，不如精灵，那对于一名兽人来说也足够细腻了。
他曾是一名祭司。
过去是祭司，现在是，未来也永远是，兽人之神，塞留斯的祭司。
里奥抬起头打量着河边。河很宽，大约有二三十米宽。他想着自己如果跳下去，可能要十几分钟才能游到对岸，而且动静太大了，守卫马上就会发现。里奥确实不太会游泳，巨型兽人大部分都对游泳不太在行，他们的骨头和肌肉太重了，无法在水流中随心所欲。
时机还没到。里奥想，然后低下头继续认真地洗衣服。泥巴是比较好洗的一种污渍，里奥没用很大功夫就把衣服洗完拧干，趁着大太阳将它展开，放在石头另一边没被水浸湿的地方烤一烤，熨平皱褶，他趁这个时候小心地磨自己的指甲，让它们不那么长而锐利。磨好了，等一会儿，收起衣服放回盆里准备走。临走前，他悄悄挖走了石头下埋着的一根小铁棍。
乔伊斯已经填饱肚子，特别上心地蹲在车里检阅自己的棉布。棉布有两车，一车粗的，一车细的，乔伊斯满意地抚摸着布匹，感受它们的手感，目光自得地来回打量着这满满一车的装载，如国王检阅他成建制的士兵。
“他们说要粗棉布。”里奥回来的时候他不无得意地说。“不过我看他们对我其他的货物也很感兴趣，我们可以多带点东西去兜售，你觉得呢？”
里奥是无所谓的，他对做生意没有什么兴趣，他知道自己只要听话，乔伊斯怎么说就怎么做。“但晚上不是……要回来。”他声音低沉地提醒。每到商队驻扎宽溪城的季节，这一片地区就是盗匪出没地。在城外专门圈一个给商队的宿营地派士兵看守，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乔伊斯是个把生命财产安全看得都很重的好主人——总的来说是他很怕死，也很怕丢钱。所以他天天准时入夜前就回来，从无例外。
“哦，哦，是的，晚上回来。”乔伊斯有些从头脑发热中醒过来。“但那个客人很有钱。”他犹豫起来。现在已经是过午了，要去的村庄离营地是有一定距离的，如果和他再谈别的生意，很有可能晚上回不来。但，客人一定要今天下午看到货物，并毫不在乎地和乔伊斯说如果下午拿不到就去别的商人那里买。
乔伊斯想了半天还是舍不得：“那把细棉布带几匹去，如果他们要的话，明天再约交货。”就算不行也能卖一点是一点。宽溪城这儿靠牧猎为生，种田那点粮食都是供给贵族和领主的，平民衣物多以毛皮织物为主，虽然不是对棉布没有需求，但那些需求棉布的要么零散，要么要量大到懒得看乔伊斯的生意。没谁见了便宜不想占的，还要半个多月才到商队离开的时候，多得是人等有人卖不出货要走了只好脱手抛售。
他便严苛地检查里奥的手，看他的指甲是不是很长，长到藏着污垢，是否锋利到能勾破布料。幸而里奥有先见之明地把指甲磨钝了，好歹通过了乔伊斯的检查。他又勒令他拿上草木灰把手多洗几遍，洗得干干净净，洗得柔软一点。里奥的手掌实在太粗糙了，狮人的掌心本就是肉鳞的软垫，他的手上遍布老茧和细碎伤痕，糙得可能粗棉布都经不住他皮肤的剐蹭。
不过里奥这些日子确实将手养细了一些。他并不说自己的手天生是这么灰红的颜色，只是认认真真地拿草木灰多搓了两遍手，用水洗净了，伸在空中晾干，再摊给乔伊斯看，乔伊斯就觉得似乎是比刚才干净了一点。“去把布条拿来吧。”他这才大发慈悲地说。
里奥就去帐篷里拿布条，布条洗得干干净净，晒得太阳的香味淡淡的，灰色的颜色看起来也觉得很顺眼。那是给他缠手用的，用布条把狮人的手掌缠上几道，他搬起东西来就不会把娇贵的货物蹭到了。自然乔伊斯用里奥搬货也不是第一回。
一辆车分配两头驴，大约能运载800公斤的货物，200公斤棉布，不过四分之一。布已经卖出了一些，但剩下的还有很多，乔伊斯指挥着里奥把多余的粗棉布搬到其他地方安置，再拿上几匹细棉布放在车里，刻意地摆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乔伊斯将留下东西做好保护措施，里奥拉来驴子套上车辕，轻轻吆喝一声，这就可以出发了。狮人是猛兽，驴子连鞭子都不需要，里奥跟在旁边它们就乖乖地走。乔伊斯惬意地坐在车上躲避阳光，里奥在车旁步行着随行，走出营地，向守卫打声招呼，少年略略分辨一下方向，就兴奋难耐地向东边去。
兰姆村，乔伊斯的目的地。离要塞算是较近的，大约2个小时的路程。一个村庄也就近百人，男人这样的壮劳力是要进要塞做事的，留在村里的多是女人、老人和因伤残疾的老兵。驴子昂昂的叫声，蹄声沿着前人踩出的道路前进。在看到那个村庄出现在地平线上后里奥第一次叫住了乔伊斯：“主人，能……停一下吗？我有事要说。”
乔伊斯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好奇。里奥从没试图提出过自己的意见，他能说什么？“什么事？”里奥有些缓慢地扭头看了看远处的村庄，动作看上去很迟钝。
“前几天……被您带出来，有人看到我，会害怕，我怕。”他低着头。“或许，我，上车躲一下，进了房子，再下来搬布。”
乔伊斯觉得要发笑。这么笨的兽人，前几天在镇上是有院子的，现在去村子里，村子也只是外面有围墙，里面的木屋泥巴砖屋布屋，围栏最多也只和他一样高，挡得住什么？不过想想，他的提议也很中肯。乔伊斯带着里奥是要显示闪金商行的底气，不是要吓人。吓得顾客尖叫跑掉对他有什么好处？要不是兰姆村有个大气的客人暗示想见识一下狮人，他也不会带着里奥来。
“笨蛋！”他斥责里奥：“你是闪金商行的门面，这么畏畏缩缩的是想砸我的招牌吗！”喜欢与众不同的客人毕竟是少数，狮人就要凶悍，这是九成九人的共识。他故作凶狠地说：“你上来反省一下，到了客人那里，好好拿出你狮人的样子来。”他也没想过凶悍的狮人怎么能老老实实地给他搬布？
里奥应了一声，等乔伊斯给他让开点地方，就笨拙地爬上车子，车底板发出可怜的呻吟，驴子不安地踢腾了一下，里奥很识相地抱着尾巴缩在最里面，离那些干净的布远远的。
乔伊斯满意地赶着车子继续前进。不一会儿进了村子，到了早上才离开的地方，是座普通的中等布帐篷，白白的布蒙了点灰，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抵不过乔伊斯的利眼，这可是一块出自原精灵帝国产地的篷布，花露三道他家里有几块，当然他不能染指的，那是罗罗用来做研究的宝贵材料。
在乔伊斯眼里就连这帐篷的针脚似乎都带着神秘高贵的气质，他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对里面的主人肃然起敬，而且知道：大买卖的机会到了。
他顿时满脸堆上热情的笑，利落地跳下车来向里面招呼：“埃图拉大人！尊敬的埃图拉大人！您要的布我给您送来啦！”
“瑟朵儿。”里奥竖起耳朵，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出去接货。”
那时里奥和乔伊斯都不知道，他们命运的转折，由此而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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