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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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此后又过去两个月，旷野上的植被逐渐由翠绿染上微黄，当带着粮食成熟的芳香的风向西吹起的时候，魔导商团的车队抵达了宽溪城。
宽溪城，一座前身为战争要塞，而在十二年前塞隆斯峡谷沦陷后转而作为驻兵点和补给点而存在的特殊的城市。对于奥兰帝国来说，它是个宣告领土边缘占有权的标记点，是座用大量魔导石和花费惊人的钢铁机关一起修筑而成的魔导之城。
这样可容纳几万人军团驻扎的雄伟要塞当初倾全国之力在大草原上一共建立了三座，可以使用最顶尖的飞空艇和魔导战车运送士兵，彼此遥相呼应作战。帝国不惜花费十年时间跨越瑞安平原建立一条绵延的补给线，这成就了压倒兽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二年后，曾经驻扎于此的将领、士兵、魔导师、铁匠和农民，以及其他为要塞服务的帝国的螺丝钉们，有的死去、有的调换，有的再次生儿育女，繁衍生根，成为此地居民。如今的宽溪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已成为了一个领。它的统治范围包括了三个要塞、五个小镇和十二个村庄。领主为比亚伯爵，当然比亚家族的族人和子嗣们都在雷乌斯的贵族区享受优渥的生活，只有伯爵大人带着几个知心仆人和得力官员，在茫茫的草原中以一己之力统领着这座自据一方的孤城。
当然帝国议会方面宣称，这完全是荣耀之举。比亚伯爵为了帝国奉献，为了魔导时代的兴盛而自愿留在孤苦的世外之地，这是让人肃然起敬的壮伟。每一代的宽溪城主在卸任后回到雷乌斯时，都将在皇家舞会中获得最名誉的待遇。
不过离此三天路程的塞隆斯峡谷中存在的大量魔导石矿就不是这么说的了，包括曾经辉煌的飞空艇基地和补给线因帝国封锁而在无情的时光中湮灭，没有有效的大量走私途径，宽溪城的遗世独立早在建城之初就已决定了命运——它注定要孤零零地伫立在茫茫大草原一隅，为帝国的昌隆、人类的繁盛慷慨地贡献光与热。重点是，如果你并未心存怨恨，你何须对这优渥的待遇感到不忿呢？不过是和遥远的雷乌斯有着一些技术和潮流的剪刀差而已，和天高地远土皇帝的酸爽相比，可能很多甘愿醉生梦死，躺着享受世界的人会选后一条路。
这跟魔导商团都没什么关系、到达宽溪城，有些人需要前往塞隆斯峡谷做一些手续上的办理，士兵们会带着地行龙停留到来年春天，在舒适的气候条件下携带大量魔导石回到人类世界，而随行的小喽啰的旅途就将在此地划下终结。执行军事任务的军团不再允许小商队跟随了，所以大部分人选择在冬天落雪之前与完成任务的佣兵团急行返东。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三件事：卖货，买货，准时启程。
老规矩，宽溪城也不会让商团进城，就是这样雄伟的战争要塞也没那个胸怀容纳近两千人的吃喝拉撒。主要是没必要。城里有大片空地，城外空地更大。有旧时的宿营地分配给这些远道而来的投机者居住，旁边就是沿着从高高的草坡上流畅地滑下的弯曲河流，平滑如镜。远远的能看见炊烟的村庄和地平线，抬起头，阳光如海，天空蔚蓝如歌。
眺望的景色当然很美，不过在钢铁要塞宽溪城旁，铁打的宿营地流水的人类，这里的居住环境就不那么美观了。光秃秃的地面踩得厚实，来往的车辙扬起大片尘土，短得可怜的草茬在营地栅栏周围东一块西一块稀疏地露出地表，斑秃得像得了皮肤病，万幸远离人类出入路径的地方还没全遭毒手，又硬又黄的草根间夹杂着错落的浆果灌木丛，时候未到，它还没挂果，只是可怜巴巴地开着几朵歪歪倒倒，没被踩烂花瓣的小黄花。
里奥弯下腰，将花小心翼翼地扶正过来。
黯淡又憔悴的花朵也是花朵，娇嫩的花瓣挤在他粗大的指头之间，像倒霉将死的哀鸣。里奥尽量谨慎轻柔地使着力，尖锐的指甲，又硬又老的甲面，因为频繁拔除和长期营养不良而满布条纹。他掌心是厚厚的肉垫，指肚粗糙又爆皮，所以只好用指尖肉和指甲间的缝隙拈着花杆，很别扭，两个指头的锐甲交叉过来，将细细的小花夹在中间，仿佛掐断敌人的脖子。
但花儿终究被扶正了，灰黄的颜色插在灰绿的灌木丛里，都是灰扑扑的，蒙尘的不可爱。他低头注视着这叶子，有那么一瞬间呼吸几乎屏住了，神情一瞬间的温柔。
“昂~”可惜身旁驴子不解风情，食物在脚下，它自然地低头要把花啃了，里奥忙把驴子头拽起来，朝它轻轻一吼，驴子激灵一下，啪的一声，一泡屎掉在地上，它摇头晃脑地后退，踩到自己的同伴，五头驴慌里慌张地撞来撞去，一声接一声高的昂昂叫。
里奥这才直起身体，背仍是佝偻的，双手铐着锁链，上衣也是没有的，破破烂烂的裤子间垂下来一根安静的粗尾巴。他牵着驴子开始走，一根长长的麻绳向后分开五头拴住了这五头驴的脖子，里奥一走它们就得跟着走、他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还有一块草茬高点的地方，就把驴子牵过去。一路走一路熟练的从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呜呜”，哄着驴子安静。
驴子们很得寸进尺，开始面对里奥，它们是动也不敢动地趴在地上装死，现在被里奥遛了一个月，起码没有再吓到软，还啪啪啪的迈着小腿小跑着抢着跑，蹄子不识时务地到处乱踩。里奥的尾巴就在膝盖下缘弯起一个弯，随意地左右摇摆着防止驴子撞到自己身上来。要是踩到了，他尾巴本能地一弹，就回头轻吼一声，让驴子后退走慢点。
吃草的地方离宿营地也不是太远，平原上从来不少盗匪和兽潮，宽溪城也有士兵驻守这儿巡逻警戒。里奥就在这儿放牧乔伊斯的五头驴子。他很懂得何谓安全距离，在营地周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速度和远度带着驴子找草吃，没有让士兵们感到太过压迫，也没有让他们警惕到觉得这兽人要作乱。他每天慢吞吞地牵着驴找草，把营地周围绕了小半圈，巨大带着利爪的脚爪和人头大的大巴掌远远地也不那么可怕，反而颇像传说中贵族夫人小姐们牵着漂亮的宠物犬闲逛，别人遛狗，里奥遛驴。
兽人力气大是理所当然的，士兵们几乎看习惯了这个巨大的狮人带着一群驴四处溜达，里奥总是沉默地牵着驴做自己的事。他无时无刻不蜷缩着身躯，试图遮掩自己过于巨大的个头，他的鬃毛脏乱，衣不蔽体，人们知道狮人奴隶是高危商品，那又怎么样呢？他实在是太瘦了，瘦得皮包骨头，那样摄人的压迫感就完全变成了可怜巴巴。他不是个驯服在人类镣铐下的奴隶吗？即使狮人遛完驴回营地，一步拖着一步地在士兵们的注视下慢吞吞走远了，他们也没想起这个狮人是一个能一手拽动五头驴的怪物。
“他长得真丑。”一个士兵悄声说，丝毫没有一点死神擦肩而过的认知。“说实在的，看上去这么凶的东西真的有人要买吗？”
“他可是狮人，看那鬃毛，那是珍稀品种，再丑也不愁卖。”他的同伴有更多的小道消息。贵族世界只是平民臆想的梦幻泡泡，谁关心一颗宝石究竟砸在谁手里呢？他们只需对着标签上的数字惊叹就够了。“他很贵的，听说价钱是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换来好几声啧啧。而后士兵们换了话题开始讨论领主大人的府邸究竟有多豪华。
里奥可不关心这些，他还有任务要回去做饭。这两个月狮人有更多功能被乔伊斯发掘出来，比如管驴子看货、比如补鞋补衣服、比如查账算数、比如松骨按摩、比如……比如做饭。
他做的肉粥超好吃！乔伊斯在有一天懒得和佣兵凑合而试着喊里奥煮了一锅肉粥，从此乔伊斯和乔伊斯的奴隶【他还有二十个奴隶混在大队伍里每天交钱吃大锅饭】就归里奥管了——毕竟马上要卖了，养好一点议价好看——里奥·狂狮简直出奇的心灵手巧，在他丑恶狰狞的面容下，原来特么的是一颗贤妻良母般的美好心灵。
里奥拽着一把草根回到乔伊斯的帐篷【这些就是他煮粥的秘密诀窍】，拴好驴子，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生火做饭。中间发现驴子的水槽里没水了，他还拎着水囊去营地中间的水塘打了一囊水【再次成功吓跑五个奴隶】，回来后终于看到他的现任主人乔伊斯·罗罗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跑过来。
“我谈好了200公斤棉布。”里奥还蹲在锅子前，乔伊斯就在他面前急刹车，他蹲下来的时候只需要微微抬起视线就能和主人平视。乔伊斯一直觉得这样很没有气势，而故作高冷地吩咐他：“你记一下账，下午跟我把布拉去交货。”
有狮人在，乔伊斯是不惮于送货上门的！里奥应了一声，垂着尾巴去帐篷里拿来小箱子，递给乔伊斯让他开锁，然后取出一堆金币银币铜币最上面的一本破羊皮本子和炭笔，翻开今天的日期，趴在地上一边报一边记：“200公斤……棉布。”抬头问：“多少钱？”
乔伊斯蹲着在从锅里舀翻滚的肉粥，一边吹一边含含糊糊的说：“5个金币20个银币。”
里奥下笔如飞。说真的，他为什么能写字呢！他那么糙的手为什么能写出那么好看的字！他写的字比乔伊斯还好！乔伊斯从小不念书，他些须认得几个常用字而已，临走前和侏儒罗罗写的信能写那么多字是因为太兴奋比划了一个多月才认得的“魔导商团批准手令”，事实上乔伊斯仍然是个半文盲。论识字储量和文学素养，里奥甩他一百个罗罗。
乔伊斯简直羡慕嫉妒恨，但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帐记好了，拿过来看一眼辨认熟悉的“金币符号”，然后放回小箱子，锁好，里奥乖乖地拿回去藏好。乔伊斯头也不抬的伸手：“拿水来。”里奥就把水囊拧开放在他手上，老实的说：“是喂驴前刚烧开的，可能有点烫。”乔伊斯含含糊糊唔了声：“没关系。”
天气太热，喝得全身出汗，放下水囊里奥在收拾他的随身小包，放在帐篷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他稍微举了一会水囊等着，里奥赶快拿回去盖盖子，再放在手上的就是擦汗的手巾。里奥眼尖，看见他的外套被不知哪里蹭来的泥巴弄脏了，小心地指了指：“我……拿去洗吗？”乔伊斯就脱给他洗。
这日子爽。乔伊斯看着里奥端着小木盆垂着尾巴老老实实地走远的背影想。这家伙真好用。或许……还是把他留下来自用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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