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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三十七章 虎落平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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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松林遭遇了他人生的第二次滑铁泸。
在县公安局召开的全系统职工大会上,他被宣布开除出公安队伍。开除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丢了枪,丢了公安局配备给他的那把手枪,而且这枪丢得还是那么的不可原谅,他竟然是在自己的家中把枪给丢了!
做出这样的决定,局领导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本来,像他那样一个优秀的公安干警,一个有着多年侦破各类大案要案经验的刑侦人员,曾经牵头破获过那么多重要疑难案件,开除了他,无疑等于砍掉了自己一只臂膀,痛是明显的。可是,丢枪的事,又是那样的不能迁就和饶恕,受到处理是必然的。
公安干警丢枪,这在燕南县尚未发生过,引起了整个公安系统上下不小的震动。局班子反复研究,最后经请示市局,决定给予路松林开除出公安队伍的处分,以警示后人。过去所取得的成绩是不能再提了,谁让一个老公安竟会连自己的枪都看不住呢?受到这样的处罚也是应该的。会议结束后,全局上下为之哗然,议论纷纷。有支持局里决定的,认为路松林所犯错误后果严重,不可原谅;有为路松林打报不平的,认为处罚得重了,有点不近人情。
路松林自己一点也不感到委屈,他认为局里处罚很公平,像他这样的老公安干警,竟然把枪给弄丢,那还能干什么?从发现丢枪那一刻起,他就认为自己已经不配公安干警这身衣服,不适合警察这一行了,他在心里已把自己给开除出公安队伍了。所以,当听到局长代表组织宣布将自己开除出公安队伍的决定时,坐在下面的他甚至还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够给留面子了。”曾经跟调查人员撒过谎,一直觉得愧对组织,现在组织上这样处罚自己,他觉得很公平。
将那身警服洗干净,折叠平整,交到后勤部,穿着便服回到工作了十几年的办公室。共事多年的战友们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大家纷纷围上来,握住他的手,流下了惜别的眼泪。
“嗨,哥们,这是干什么?不用吧?要是有一天,我路松林要饭走到你们家门口,别说不认识我,就够哥们意思了啊,可别这样啊!哈哈!”
本想开个玩笑,逗大家高兴,缓和一下沉闷气氛,没想到李小莉听到他这样说,“呜”一声趴到办公桌上哭了起来,弄得路松林自己也泪湿了眼帘。
“别,别这样,你们这样我会难受的。”
没有了公职,没有了工资,将来去向何方?今后如何生活?前途在哪里?怎样供女儿上学?按女儿现在的成绩,考上大学是没问题的,可是上大学需要钱哪,钱从哪里来?说来惭愧,他家里的存折上,到现在为止还只有4位数字,几千块钱既要保证今后自己跟女儿的日常生活开销,还要供女儿今后上大学所需,怎么够用?这些难题如何解决?一切对路松林来说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尽管他是一个硬汉,可表面的镇定自若,并不代表内心就没有压力,就不空虚。不过,他还是将心头那碗苦水暂时搁至一边,先不去想它,有句话叫“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这是听到局里对自己的处理决定之后,就时时萦迴在脑海中的一句话。不,他不能垮下去,他得为自己鼓劲,他得让自己挺起来,他还有女儿,还有母亲,还有这么多好兄弟好姐妹,眼前的这点困难算什么?一定会战胜它,最后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这事轰动了整个县城。田雨亭听说后,第一时间赶到路松林家,结果吃了闭门羹。路松林家铁将军把门,她没能够见到他。在门口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怕时间太长顾洪春生气,只好怏怏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部里安排田雨亭去市里送材料,因为要得急,她匆忙坐当天早上的客车去了市里。这一去一回,三天时间就过去了,等她回到县城,路松林已经离开了燕东县。
据路松林母亲说,路松林是去外地出差办案去了,要多长时间回来不知道。
“这不,把我从农村接来了,让我给孙女做饭。”
听说是路松林的好朋友,老人凑到跟前,神秘地:“你不知道哇,他办的那个案子重要着呐,是个大案子,这不,公安局为了让他去办这个案子,还特意开了大会,表面上说是开除他,实际上就是为了让他去办这个案子的,这事你不知道吧?他还不让我往外说呢,你是他的好朋友,我才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给往外说啊,别影响了他办案。”
老人表情庄重,田雨亭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为了一个好朋友的不幸。
两年来,在与沈宏雷的关系上,在沈宏雷远离的情况下,是路松林给了她精神支撑,她有什么疑难都会想起他来,找他帮忙,而他也总是有求必应,现在他有了困难,不,应该说是他的人生出现了困境,正需要给予支持的时候,却没能帮上忙,没能对他说上几句鼓励的话,这让田雨亭心里很难受。
最主要的,她还想问问路松林,需不需要经济上的援助。她知道,自从他妻子被害后,路松林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靠一个人的工资,经济上的拮据是显而易见的。她自已的家虽说也不富裕,不过,有沈宏雷给的5万块后盾,心里就有了底气,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何况路松林又是沈宏雷的好朋友,钱用在他身上,似乎也合乎逻辑。这话当然不能跟路松林母亲说,可又不能眼看着好朋友落难不闻不问,摸摸兜里的一千多块钱,想出了个办法。
“大娘,我以前跟路松林借过一些钱,现在有了,想先还他点,没想到他不在,这样吧,先交给你吧,我想路松林出去办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他也不会三天两头往家里寄钱,这些钱你就替他收着,关键时刻好救救急,等以后我有了钱再来还他一些。”
说着,从兜里掏出钱来,数出一千块,递到老太太面前。
“哎呀,这能好吗?他本人没在,也没跟我说过这事,我怎好收下这钱?”扎撒着两只手,老太太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着。你收下了,我心里一块心病也就去了,要不,欠人家钱心里不安。真的,就收下吧。”很真诚地,拿钱的手再往前送了送。
看着杵到眼前的一沓百元大票,老太太感到有点犯难,收还是不收呢,犹豫了片刻,抬头看着田雨亭的眼睛:“照正理说,我不应该收这钱,这事也没经过我手……”
不容老太太再推辞,硬把钱塞到那粗糙的手中。
钱是接过去了,脸上却还透着惶恐:“这钱我不应该收的,不过我孙女昨天回来说学校要收什么费,不少呢,我正愁不知去哪弄呢,我儿子走时也没给我留多少钱,说是到了那边,开了支再给我寄回来,在他走前孙女也没说学校要收钱,说这事是怎么闹的,正好你来还钱,哎呀,这下可好了,正好补这个窟窿,嗨呀姑娘,你说有多巧啊。”窘迫的神态不见了,老太太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开朗。
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和满足。还好,老人家并不知道路松林的事。路松林也真会编故事,弄个什么出去办案的理由,也好,这样可以减少许多烦脑,就让他编的这个美丽善意谎言,继续安慰老人的心吧。只是,不知道路松林究竟去了哪里,能不能找到份工作,在这一点上,田雨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此时,路松林已经到了深圳,也见到了战友沈宏雷。本来,走之前,想跟田雨亭说一声,可没找到她,单位人说她出差去了市里,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想到找工作的事一天也不能耽搁,路松林决定不等了,收拾了行装,带上3000块钱,就一路大客──火车──火车──大客地倒到了深圳,来投奔老战友。为了能节省点钱,不敢坐飞机走,而是选择了这条最经济实惠的乘车方式和乘车路线,尽管心急,钱该省还是要省,毕竟现在不同以往,以前有工资保障,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起码可以保证衣暖食饱,不用为日常生活开销犯难。现在,他得为一家人今后的生计奔波了,最差也得保证女儿吃饱穿暖,供到大学毕业,如果条件允许,还应该给家住农村的父母一些补贴,让老人家晚年生活幸福,这是做儿子应尽的孝道。
“嗬,是你吗,路松林,我没看错吧?什么时间到的?在哪住的?来出差吗?”
能在自己豪华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里接待昔日战友兼好朋友,炫耀一下辉煌与富贵,是最让人自豪的事,双手紧握住路松林的手不放,嘴上高兴得直嚷。
一阵热烈的拥抱和寒喧之后,沈宏雷把路松林介绍给在座的几位公司中层:“来,都认识一下,这是我在部队时的老首长,老战友,也是我的老乡,厉害着哪,人家现在是燕南县公安局的破案大王,长着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呢,专门负责破大案要案。”
几个人从圆桌后面站起来,客气地一一握手。
也没问路松林来深圳究竟干什么,就一挥手,近乎夸张地:“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公司的事处理一下,中午我请你吃饭,说好啦,不能变啊,可别告诉我还有深圳警方要请你吃饭啊,我跟你说,你中午哪也不能去,就在我这了,啊!听见啦?等我啊!”
话音未落,已把脸转向那几个人,“你们接着说”,刚说了这句话,想起什么似地又回过头来,“不是我慢待你,有点紧急事务需要碰一碰,请稍等。”
安慰似地拍拍路松林的手臂,路松林忙用力点头:“你忙你忙,我不急。”
沈宏雷转回头去,对手下作了个继续的手势,面部表情严峻起来。
坐在一旁,路松林有点摸不着头绪,心中不免犯点嘀咕,这哪像是过去在家乡看见的那个沈宏雷呀,更不像在部队时的那个沈宏雷,有点张狂也有点……什么感觉呢?说不清。
其实,路松林哪里知道,沈宏雷的公司目前正面临困境,原因说简单也简单,是因为两年前的一次冒险投资。
两年前,正是经济发展过热时期,沿海发达地区大肆拍卖转让土地,土地类开发项目很是抢手,很多公司为了壮大自身发展,都争着抢着购买土地,大家的想法很简单,管他有没有发展项目,趁眼前土地开发热潮,抓住机遇,先把地圈下来再说。用当地人话讲就叫“跑马占地”,先圈地,后研究上项目。
也是让这股开发热冲昏了头脑,沈宏雷没仔细考虑要发展什么项目,就盲目地把公司的流动资金全部抽出来,买下了海南一块地皮。这次投资差点把他运营不错的公司给拖垮。好在及时找到了一个合作伙伴,那个外商看好了他中药饮片生产的前景,给他的公司注入了一笔资金,才使他的企业得以起死回生。不过,却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投资,把圈下的那块地开发建设起来,那块地也就一直闲置到了现在。转眼间,两年时间过去了,一大片肥沃的耕地,曾经长満绿油油农作物的农田,现在由于撂荒,长満了杂草,远远看去荒芜一片。
前不久,他公司占地不开发的事被海南一家电视台给爆了光。当地的土地管理部门随即找到他,要收回那块土地,还要对他这种圈地不开发的行为给予处罚,沈宏雷这才着了急,几百万元的投资,打了水漂还行吗?于是,多方打点关系,想方设法筹集资金,确定开发项目,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合作伙伴,成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主线。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新项目的开发上去,为了研究工作方便,就住在公司里。尽管这样,要想在短时间内完成诺大工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在谈的几家有合作意向的域内外企业,都因项目不理想而不愿继续再谈下去;土地管理部门虽说在他的一再保证下,同意给开个口子,先不收回土地,但人家有言在先,两个月内再不投资兴建,决不通融。
得到这个特赦令,沈宏雷发疯般地忙碌起来,立项,找人作评估报告,寻找对扩建中药饮片生产线感兴趣的合作伙伴,然而谈了多家,还是没能达成合作共识,这让他着实烦恼。他本人既是董事长又是总经理,事无巨细必需亲自过问,搞得他焦头烂额,忙得是脚打后脑勺。
家,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去了,妻子想他,只能是借送衣送饭的机会,来公司见个面说上几句话。他几乎把田雨亭也给忘了,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时间想。这次沈宏雷来,才让他想起家乡那边还有一个至爱田雨亭,这让他着实兴奋了一下。所以,在跟路松林说话时,语气里就多了一点张狂。不过,眼下公司的困境着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担心老战友会看出他目前的窘境,所以张狂的同时,话语里还含有些许的心虚,说出话来自然与平常不一样。为了掩饰心虚,在跟中层说话时,语气更是带着霸气。
一旁的路松林一直在对沈宏雷察言观色。他想弄清楚这人究竟是犯了哪门子邪,变得如此让人认不出来。不过,他们说的什么立项啊,什么找人疏通关系啊,什么揪牢不能放手啊,什么绝不能让这几百万打了水漂啊,等等,把他听了个糊里糊涂,迷迷瞪瞪。不过凭借多年当警察的敏锐,让他隐约觉察出沈宏雷的公司好像正面临什么困境,或者说遇到了什么难题,而且事关重大,否则他们一个个不会那么紧张。在听几个人汇报时,沈宏雷表情严肃冷峻,这更让路松林对他有了一种陌生感。
“今日之沈宏雷已不再是以前的沈宏雷了,我来的似乎有点不是时候。”不知怎么,脑海中竟然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董事长,因为公司拖欠工资的事,工人们派了代表要见你,见还是不见?”女秘书推门进来。
“不见!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公司目前在资金周转上出现点困难,让他们先克服一下,等资金一周转开了,就发工资。你没跟他们说吗?能欠黄还是怎么的?等两个月就不行?真是!”
这个时候来通报这种话,当然不是时候,沈宏雷一脸的不高兴。
“可他们一定要你给个准话,究竟什么时候开工资,不然就不回去。”
“真是岂有此理,跟我叫板?都是他妈的什么工人,不跟公司共渡难关,他妈的来落井下石!不行的话,全开除了他们!”
“董事长,那可不行,开发新项目需要资金,全靠现在公司运营,几百号工人,要是真的都不干了,生产经营一旦停下来,问题就严重了。”副经理赶紧插话。
“我再招新工人,他妈的,人不有的是?”
“新工人手生,不熟悉业务,会影响正常生产流程。”
“那你说怎么办?就让他们给叫住?真他妈的。”
“还是先跟工人们把道理讲明白,把公司目前的困难交待清楚,我想工人们会理解的。”
听这么说,沈宏雷不再犯粗了,想了想,对副经理交待:“这样,你出面,先跟代表们谈,让他们先回去,就说下午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我亲自向大家作解释。”
“好,我马上去。”
副经理起身要走,他又伸手拦住:“哎,你先等一下,我一会儿要陪老战友出去转一转,你把下午开会的事安排一下,再让小林给海潮大酒店打个电话,订一桌饭,酒菜都要高档的,中午你们几个都去,陪我战友喝一杯。”
“好。”副经理边答应边向小林秘书摆摆手,两人走出屋去。
沈宏雷对剩下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也回去吧,把各自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明天咱们再碰碰头,商量下一步打法。”
人都出去了,沈宏雷走过来,对路松林哈哈笑着:“对不起啊,老战友,让你久等了。公司里出现点暂时困难,正在想办法解决,不影响大局,不过让人闹心的是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没办法,只好先压几个月工人工资。”
“哦。”
这种情况下,还能提出在他公司找点事做的要求吗?想到在这个当口提这个话头,好像有点不太会看火候,就把冲到喉头的话给压了下去。
坐在沈宏雷豪华轿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眼前这座新崛起的繁华大都市里,耳边听着沈宏雷不无骄傲的介绍,路松林的心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豪华鲜亮的广告招牌、平整宽敞的柏油大马路、熙熙攘攘的人来车往,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个城市将生机勃发,哪怕只是来开开眼界,也不虚此行,收获颇丰;忧的是所要投靠的这棵大树──沈宏雷及其公司,眼下正处于困境当中,自己不但不能帮上忙,还要给人家添乱,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合适吗?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跟老战友说说自己目前的困境,让其帮忙想想办法,此时该是最佳时机,然而路松林却犹豫着没好意思开口。想当年,自己当连长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新兵蛋子,现在却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当年自己照顾他是老兵照顾新兵理所应当,现在反过来求他照顾自己,摆脱不了要挟之嫌,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沈宏雷当然想不到老战友会流落到如此地步,此番竟是为了投奔自己而来,还以为他是来深圳出差或办案,顺路看看自己。所以,尽管还在为公司的事闹心,可为了让老战友高兴,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路有说有笑,不时骄傲地指点着眼前一掠而过的高大建筑,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个城市的发展建设过程,畅想着自己公司未来发展前景,描绘着心中远大的宏伟蓝图,竟然不给路松林半点说话机会。
正说在兴头上,不知怎的,话匣子嘎然而止,沉默片刻,他扭头看一眼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的路松林:“说说她吧,怎么不跟我提她?你最近见到她没?她一切……还好吗?”
“怎么?你跟田雨亭不联系了吗?让我给你介绍她的情况?开什么玩笑?”路松林有点吃惊。
“不是让公司的事给闹的嘛,已经有几个月没跟她联系了,我手机号也换了,她想找我也找不到啊。怎么联系?”
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从心里替田雨亭叫起屈来:“一个大男人,因为生意上出了点问题,竟然把自己的最爱丢到一边,还几个月没联系了,亏你做得出来!难怪我看田雨亭这几个月精神头不像以前了,人也瘦了许多,还以为是让她那个顾洪春给闹的呢,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啊!你还算个男人吗?”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有话就想说,而且怎么想就怎么说,一点不给留面子。当然,自己的事情除外。
“冤枉啊!我都做什么啦?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都好几个月没回家啦,连家里大门朝哪边开我都快给忘了,我还哪有时间跟她联系?不是我不想,是没有时间想,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做事应该有始有终,要对人负责到底,不论是什么关系,哪怕是对待同事! 我不管你都忙些什么,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该有吧?老实告诉你,你这样对待她,我不佩服!”
“嗨,你可别给我添乱啊,我不过就是看见你了,想起来问问她而已,你怎么还不让劲儿了?我可没闲功夫跟你嗑打牙,我公司的事够我烦的了。”
“怎么?你是看见我了才想起她来吗?有你这样的男人吗?什么东西!”
“哎,你怎么骂人呐?刚见面,我们不打好吧?真是!”
就这样,两人一路兜着风,一路打着嘴仗,不知不觉车已开出了市区,竟谁也没有发觉。直到沈宏雷的手机响起来,副手来电话催他们去潮海大酒店:“董事长,12点多了,酒店这边全准备好了,你们还有多长时间回来?”
这才发现竟将车开到沙头角来了,边调转车头,边埋怨路松林:“都是你,跟我打嘴仗,让我上火,看这一脚油门踩的,把车开出这老远,连中午请你吃饭的事都给忘了。”
这次,路松林没有回嘴。他在心里说:你怨我,我怨谁去?我千里迢迢奔来了,却让我看见这一幕。看来,我是白来一趟了,你小子连自己的爱人(他在心中始终这样认为)都可以几个月不搭不理,连个电话都不打,对我这个战友又会如何?看来我是指不上你喽!
车子和开车技术都不错,眨眼间已回到市内。
望着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路松林有点打怯:“我说哥们,不用去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吧?那得花多少钱呐?还是去一家小饭店吃点算了,我又不是外人。”
“咱们难得一见,在一起吃顿饭不容易,管花多少钱,你就不用操心啦。”不容分说,扯住对方的袖子向里走。
“我说,还是别进去吧,你公司正难着呐,省点是点。”说着,欲向外挣。
“笑话我了是不是?听说过那句话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再困难,也不差你一顿饭钱,你要真是哥们,就跟我进去。多大点事呢,真是!”
“我说你别倒驴不倒架行不行?刚才我都听到了,你公司目前正缺钱呐,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吃顿饭呗,就别这么破费啦!”
“两回事啊,你别往一起扯。还什么倒驴?你看我像倒驴吗?欠工人工资?那是我不想给发而不是没钱给发,明白不?商场如战场,我那叫临时调兵谴将懂不懂?还当过兵的人呢,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得啦,这不是该你管的事,你个小国家公务员,跟你说这些没用,不说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跟我喝酒,喝不好我可不答应。”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走了进去。
看来,沈宏雷是这儿的常客。一走进窗明几净的大堂,年轻漂亮的大堂女经理就绽开一张如花笑脸:“沈总,来了啊,就等你了!来,这边上电梯,他们在18楼总统套房等着呢,快进去吧!”
接风酒喝得热热闹闹。
觑个空,路松林偷偷问包房服务员:“这一桌多少钱?”
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怪他老土,连这都不知道。她把眼睛转向别处,很不屑地:“八千八。”
“我靠!”听到“八千八”三字,路松林心头猛然一跳:八千八,这么巧,这一餐饭刚好吃掉我家全部存款!心理上的落差几乎让他不能自制,自卑深深地压上了心头。一个男子汉,工作了二十多年,今天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他妈的王八蛋!想到每逢开工资,兴奋地从会计手中接过那个薄薄的工资袋,一张张地数过,再小心地揣进衣兜,自己当时那个样子,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一个乞丐!而今,却是连当乞丐的权力也没有了,皇粮从此与自己无缘!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就想喝酒,喝酒,直喝到一醉方休!
他跟沈宏雷较上了劲,你一杯我一杯,谁也不肯认输。到最后,他把公司几个来陪酒的人全给喝到桌子下面去了,谁也不敢再露面。沈宏雷当然喝不过路松林,醉得一塌糊涂,靠了路松林连拖带抗才走出酒店。刚弄进车里,他就呼呼大睡了。那个副总此时才敢露面,见董事长大醉不醒,便给沈宏雷的司机打电话,让他火速来把董事长送回公司。
本来,他是想让车先把董事长送回去,再送路松林去住的地方,被路松林坚决推辞了。不推辞怎么办,怎敢让他看见自己住的那家小旅店?跟刚才吃饭的豪华酒店相比,他住的地方可实在是太寒酸了。在副总奇怪目光的注视下,打肿脸充胖子,路松林咬牙扬手拦了辆的士,潇洒地跨上去,摆摆手飞驰而去。
他最终也没能找到机会,跟沈宏雷把自己目前的困难处境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