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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前车之鉴 ...

  •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三天过去了。想不到李言走以后,我竟然昏迷了整整三天!

      我身旁的人告诉我,那日李言走后不久,我突然脸色发白,开始大叫肚子疼,然后好端端的就昏迷了。昏迷之前竟然还一直喊沈拓之的名字。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分头去传沈拓之和韩御医入公主府侍奉,一时间弄得这两人都莫名其妙的。更戏剧性的是,我昏迷的消息传到宫中,父亲盛怒,竟然以大不敬为由将年迈的李言杖毙,就连欧阳夫人也无法为他求情。听行刑的人说,李言死前还曾犟嘴,硬说宜阳公主府藏匿了潜逃在外的秦国国君徙。刑场众人闻之咂舌。

      那番话,听得我心有余悸。好在如今李言已经被灭口了,至少关于公子徙的那番话不可能再通过欧阳夫人传到父亲耳中了。只是听者有意,我又不知道当时李言行刑的时候,究竟还有谁在场。要是那些人将消息流传到了其余贵族的耳中,我这厢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到了傍晚,沈拓之这才姗姗来迟。许久未见,他看上去有些消瘦,但是眼神依旧犀利有神。他来的时候还神秘兮兮的带了一幅帛画,指了名要私下里与我商议要事。我依言支开了身边中人。

      “公主可知道,为何陛下子女这么多,却独独盛宠公主?”他开门见山的问我,说着,将帛画摊开来,抵到我手中,“这是臣请昔日为元皇后立衣冠冢的画工,仿照昔日元皇后的画像而临摹的帛画,还请公主一看。”

      我疑惑着结果那副帛画,心中却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帛画中的女子,看着十分熟悉,竟然与我有七分像!难道……

      “难道父亲一直对我宠幸有佳,不是因为体量母亲昔日在姑苏为他受尽委屈,苦苦等候,而是因为我长得像极了故去的元皇后!”我震惊的不知所措。难怪父亲会对我那么好,赐给我望思归来台做宜阳公主府,甚至允许我的俸禄、财帛超过先前任何一位公主.......

      “其实,公主并不是唯一一个收留亡国旧人的宗室女子。先前卫国还有一位安邑公主,也做过相似的事情,收留了祁国的王孙公子长漓。公主想不想听听公子长漓与安邑公主卫孚的故事?”

      我静静的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卫孚?为什么这个名字听着这么熟悉。

      沈拓之抿了一口茶,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方才娓娓道来。

      “公子长漓生来命数多桀,小小年纪,祁国亡覆,他不得不跟随母亲逃亡陈国投奔充侯——他的外祖父母家。没过多久,他的生母公孙夫人也病逝了,他就这么成了孤儿。幸好他的舅舅谨明君公孙止念在昔日兄妹情深,对他多有照拂,遍请名师教导。只可惜后来陈恭闵王即位,在臣的建议之下决定在宛丘修建白牙塔以兴国运,派遣谨明君公孙止前往宛丘督建。谨明君唯恐公孙氏族人会迫害公子长漓,于是便与安邑公主的乳母带喜勾结,在安邑公主前往封地的途中安排这两人邂逅。带喜原本是祁国的淯阳公主,公子长漓的亲姑姑,自然对此事不敢怠慢。就这样少不更事安邑公主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邂逅了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公子长漓,欣然同意收为门客......”

      说到此处,沈拓之顿了顿,笑着看了看我,仿佛略有所指。而我的内心,却仿佛坠落悬崖一般。我死死盯着那块帛画,一种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以至于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出口。公子长漓,这个人越听越觉得熟悉,他难道是?

      “公主不要激动”,沈拓之看出了我的慌乱。他拿过我撺在手中的帛画,转身递给我一碗药,安慰我道,“喝了这碗药,听臣讲完接下来的故事吧。”

      我木讷的结果他递过来的碗,呆若木鸡的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竟然丝毫感受不到这碗药原本应该有的苦涩味。

      “三年之后,白牙塔建成。谨明君还乡,旋即便开始着手帮助公子长漓策划复国之事。彼时正逢卫哀公病逝,公子开阳即位。于是谨明君与公子长漓暗中谋划,导演了一场新君遇贤才的戏码,顺利让公子长漓在军中当值。公子长漓自由被谨明君精心培养,在军中用不了多久就得以升迁,后来更是东奔西走,灭了一些边缘小国,比如苏国。我想,他应该是在那个时候,邂逅了姑苏美人徐郡吧。呵呵,苏国覆灭,姑苏徐氏还出了不少力气。可惜徐郡机关算尽,到头来却都没有料到公子长漓竟然心心念念的是别人,她生下了你之后,旧病缠身,落得后半生孤苦无依,郁郁而死。说到底,你母亲的病,都是心病……”

      ……

      “再后来,卫国国君开阳一意孤行,决定将安邑公主卫孚嫁给年迈的鲁国国君做继室。公子长漓终于忍无可忍。那时周穆王看中了公子长漓的才干——只是他并不知道公子长漓真正的背景。为了招揽此人,周穆王提出若公子长漓能够灭卫国,便将安邑公主赐婚给他。尽管谨明君一再阻止,但公子长漓还是带领了周军倒戈卫国国都,一夜之间,卫国覆灭……”

      ……

      “只是公子长漓做梦也想不到,周国军队在留侯周衍的带领下一不做二不休,攻破了卫国国都便立即将所有的宗室、贵戚,包括安邑公主一并车裂了——周国本来就不打算将卫国的公主赐婚给他,他们早就另外安排了’安邑公主’的人选。等公子长漓反应过来,宗室成员流的鲜血,早就染红了卫国国都的每一条街巷。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是惨剧远远没有结束。周国的军队不死心,甚至搜出卫王宫中的宗卷书简来焚烧车裂之后的尸首。卫国百年基业,就此付之一炬…….社稷倾覆,宗室浩劫,不过一夕之间!卫国一切的惨剧,与其说是因为卫国国力日渐衰弱所致,倒不如将其归咎于昔日安邑公主的妇人之仁,还有公子长漓的复国之欲!可悲,可悲!”

      说到动情之处,沈拓之尽然气愤的去用手拍打床旁边的几案。

      我连忙去阻止他,道:“沈大夫不要动怒,孤只问你一句话,你口中的公子长漓可是指我父亲?而那位卫国安邑公主,我想应该是指元皇后吧?”

      “不错,公子长漓后来确实登上了梦寐以求的九五之尊。只是斯人已逝,纵然他加赐殊荣,兴建望思台,却也盼不会元皇后复生了!公主你现在明白了臣最初的担忧了把。不管如何,不能让卫国宗室的悲剧再次上演!如今天下刚刚安定,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社稷经不起动摇啊!”

      …….

      我看了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一切都是命。沈拓之跟我讲公子长漓与元皇后最初的那些渊源,根本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再去做第二个安邑公主,也不能让公子徙成为第二个公子长漓。泪,无声的从我的眼角滑落。我知道,从我听懂沈拓之画外音的那一刻起,公子徙可能要活不成了。

      “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低声抽泣,绝望的问他。我素来很少哭,可是这一次,我为我的无能而感到悲伤。

      沈拓之将一块手帕递给我,缓缓说道:“没有。公主不要忘了,那个人毕竟做过国君。王权的诱惑,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可以完全抗拒。的确,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安邑公主身旁尽是佞臣,并无沈拓之、公孙止之流。而卫哀公贪图享乐,纵情生涩,也根本不及当今陛下半点雄才大略。不过公子徙绝非寻常之辈。昔日,他公子徙身在姑苏,却得以掌控朝纲,承袭大同!即便后来夏氏、孟氏背叛了他,他还是能够安然的逍遥在外,活了到公主去接济他的那日,可见他心中未必没有筹谋。在公主府避难的这几年,他虽然时常伴随公主左右,却也没闲着。如果公主真的想看,臣可以把公子徙与秦国旧部联络的书信、物证一一呈上……”

      “公主,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秦国虽灭,但是旧臣犹在,有些隔岸观火,有些虎视眈眈。公子徙此人不除,后患无穷!还望公主念及大魏苍生,黎民百姓,早下决断。”说吧他郑重的对着我跪了下来,向我行了一个大礼,道,“若公主应允,臣沈拓之愿意献计!”

      公子徙另有图谋,此话虽然听上去诧异,却也绝非空穴来风。沈拓之平日为人正直严谨,从不诽谤他人,他方才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我含泪,纵然万般不舍,我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沈拓之的计谋。只是我提出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若把公子徙交到沈拓之手中,我怕他会死的很惨。

      我算是明白了。到头来这所谓的琴瑟相和,或许都只是一场骗局也犹未可知。只是我,因为无法割舍当初那最纯真的情感,心甘情愿的跳入了这个坑中。我是爱他的,但我身为公主,却不能眼睁睁的任由一己私欲给天下社稷埋下这么大的隐患。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如今朝政清明,忠臣贤士居多,怎么会由我任性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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