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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谁的故事 ...


  •   穿过密林,翻过小山,君沐华没想到,祁熠竟真的没有离开。他悠闲地躺在草地上,逗弄着身边偶尔飞过萤火虫,那模样,让她不禁想到了过去的齐萦。
      祁熠看到她出现,急忙跳了起来,一把拉起她就走。
      君沐华无语,“你干什么?”
      “带你回孤定城啊,你看,天都这么晚了,荒原很不安全,我一定要带你赶快回到孤定城。”
      祁熠一直把她拉到马旁,推着她上马,然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拽起缰绳,策马就走。整个过程,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样,行动迅速,果断快捷。直到上马,君沐华才逮住祁熠的手臂,“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祁熠笑嘻嘻地道:“天晚了,送你回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祁熠直笑着点头,“有人跟我说过,女孩子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会更多一些安全感。”
      “可…”君沐华看着一脸真诚的他,那双眼睛是如此澄澈明亮,她终于暗自叹了口气,“为什么只有一匹马?”
      “只有我一个人来了,当然只有一匹马。这匹马我养了快五年了,它很温顺,不会把你甩下去的。”
      君沐华无奈道:“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慢慢说,我听着。”
      ……
      马儿跑得很快,不一会儿,翠绿的小山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天上星光渐渐隐去,荒原上的夜更显沉寂。
      在一番沟通之后,君沐华彻底泄气了。她完全无法把眼前的人同刚才救她的人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刚才在她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之后,冲向墨诔的时候,她脑中并没有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君沐华承认,她那时确实被墨诔所激,不想就那样认输,所以她才能拼尽一切突破那种窒息感。然而,她也知道,她的实力之于墨诔,是以卵击石。因此,那一刻,她并不确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甚至在她注意到祁熠的动作后,她也还是不确定的。直到祁熠笑着对她做了一个手势,君沐华才决定,她要再赌一次!
      天地辽阔苍远,有风自北向南吹来,消却了夏夜的躁意。
      “喂,你到底是谁?”君沐华问身后的人。
      “我是祁熠,墨族人。我们一族人,很少在外行走。你没听过吧?”
      君沐华笑,“没听过。这里的人和事,有许多我都不知道。”
      “一定比我知道得多。”祁熠突然压低了声音,“这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族里没一个人知道我来了这里。”话里掩饰不住自己的小得意。
      君沐华呵呵一笑,也不戳破他,只问:“你才多大?就敢离家出走?”
      “我已经十七了。”祁熠不满地道。
      君沐华顺手抢过缰绳,“那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也行啊。我正好缺个姐姐!”
      君沐华再次无语地摇摇头,“坐稳了,姐姐带你回去!”
      “咦,怎么突然反过来了?不,明明是我带你回去!”祁熠更加不满地嘟囔起来。
      “哈哈哈……”
      ……
      马儿越跑越快,笑声越传越远。似乎,整片荒原都在回荡着畅快的笑声。
      渐渐的,孤定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同时,君沐华也看到了城墙上那些熟悉的身影。慕蘅,燕归,顾攸景,角羽,沉茗,还有丰华阑,似乎只少了一个赫连楚。
      君沐华没有理会那些人,飞骑入城,潇洒一挥手,直奔驿馆。
      顾攸景笑笑,第一个转身离开。接着是燕归,她一言不发,急急地下了城墙。
      然后是慕蘅,她走到角羽身边,问:“你脚踝上的伤可需要处理?”
      角羽的视线还未收回,淡淡道:“不用。”
      “那诸位请便,告辞。”慕蘅行礼过后,也转身离去。
      “角羽——”沉茗开口才说了两个字,就见丰华阑突然运功,沿着城墙一跃而下,追逐着马匹奔跑的方向,快速掠向驿馆。
      所以,最后,三人几乎同时到达驿馆。
      君沐华看见丰华阑优雅落下,她也立刻翻身下了马,“听说你给墨诔讲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我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你真想知道?这里可不是讲故事的好地方。”
      这里当然不是讲故事的地方,更何况马上还有一个一直探头探脑含笑打量的小子。君沐华瞥了丰华阑的神情一眼,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
      “哪里?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去?”祁熠立即俯低身子问。
      君沐华仰头回他一笑,一掌极快地拍在马背上,马儿立即本能地开始奔走。接着,君沐华大声道:“赶快回去吧,记得喂马!”
      祁熠在马上不停回头,但等他控制住马,返身回来时,驿馆门口早已没有了那两人的身影。他嘟嚷着牵马走进驿馆,“哼,什么嘛!不就是一个故事!”
      再看君沐华和丰华阑,他们二人再度离开了孤定城,来到了夜神山。
      夜神山神庙后有很大一片空地,恍若空中平台,在这里,可以远眺整片荒原。
      丰华阑并不意外君沐华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她平素看似散漫,人前一向仿佛远离事外,但他却知道,她把很多事很多人其实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
      “其实那不完全算一个故事,更像一个带着几分史实色彩的传说。”
      君沐华感兴趣地眨眨眼,“自我认识你们之后,似乎听到了很多的传说。”
      那是因为,这片大陆存在太多未解之谜,很多事人们只能人云亦云。但是这些,即使不说,丰华阑料想,君沐华也肯定知道。因此,丰华阑只是看了倚靠着某块石壁的君沐华一眼,微笑道:“相传,忻宁国的先祖在未成为一国之主前,他只是一个喜好到处奔走的普通大夫。他的前半生,几乎未曾有多少时间待在临渊大陆,很多时候,他都流连于一个又一个的海岛,探寻草药,游览风物。”
      君沐华心中微叹,这故事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没有人知道他去过多少地方,也没有人确切知道他到底遇到过什么。但是,世人总是会好奇那段经历,特别是一个帝王的前半生。渐渐地,在当时,就有一些传闻和事迹传开来。那时最著名的文人大儒郝问据此写了一本志怪录《奇遇纪》,在书中,他虚构了一个少年游览海外各个仙岛的奇幻经历,其中想象天马行空,奇诡非常。成书之后,风行一时。这本志怪录,便成了传说的由来。很多人相信,忻宁开国先祖的确经历过那一段段非凡的故事。我只说了其中的一段。”
      “哪一段?”君沐华急问。
      丰华阑仰望着天际已泛微蓝的天空,继续道:“传闻,忻宁开国先祖曾经到过一个名叫朱耶的仙岛,那个仙岛没有人居住,被一种非禽非兽长着四翅的朱红色大鸟霸占,它们有很厚的羽毛,如胭脂,如朱砂;它们还有很尖利的爪子,可以凿破石壁。当时,那位先祖只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人,他之所以上岛是因为他乘船四周盘旋之时见到了一种一直孜孜寻找的药材。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大鸟,准备偷偷采一株就走。但是,他没想到,他的手指刚一触碰到叶子,他的手臂立即变成了如整座岛一样的朱红色,并且朝全身开始蔓延,而这时,一只大鸟飞了过来,叼起他就走,然后,把他带到了岛的最深处,一个几乎低于海面的深谷,那里似乎是大鸟的聚居地,大鸟们像对他进行审判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好久。最后,先前叼他去的那只大鸟再次叼起了他,带着他环绕着岛飞行了十圈,然后将他带回丢进了一个朱红色沙地漩涡中,他被迫在漩涡中不停挣扎,渐渐筋疲力尽。可是,折磨还没有结束。最后,大鸟们将他吊到了岛上最高处,每天迎风曝晒,数天过去之后,他身上的朱红色渐渐褪去,整个身体仿佛蜕皮重生般,变得轻盈瑞泽。但是不久,他的身体重又变回了朱红色。然后,又是数日的曝晒雨淋,变回再变红;接着……如此反复了五次,他被吊了二十多天,身体终于恢复了正常,而且与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显著变化。他欣喜庆幸,但很快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他已经在海上漂了近十天,而朱耶岛早已失去了踪迹。”
      “这就是你给墨诔讲的故事?”君沐华蓦然重复地问道。
      丰华阑很肯定地点头,“这就是大概。那个岛叫朱耶,那些鸟,也叫朱耶。”
      可君沐华还是好奇,丰华阑为什么要给墨诔讲这个故事。
      “《大药典》即是这位忻宁开国先祖所写。他在退位之后,只留下了《大药典》,然后便不知所踪。”
      丰华阑话音终于落下,然后便不再开口,他只静静侧过身去,俯身看着君沐华,如墨双眸里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淡淡情绪,君沐华一怔,随即撇过头,暗自收敛了心神,继续刚才的思索。
      丰华阑说这个故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他当时就已经知道《大药典》的下落?还是说《大药典》同墨诔有什么关系?
      而传出《大药典》就在孤定城这样的消息,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连冒出脑海,君沐华百思仍不得其解,渐渐的,心中所有的疑问终于汇聚成一个念头,既然所有相关联的人和事就聚集到了孤定城,难道接下来还怕解不开这些吗?此时,又何须庸人自扰!
      “你的故事的确精彩。”想通之后,君沐华面朝向东方,看着那些渐渐泛出色彩的金色层云,展颜道:“听完之后,连我也忍不住想知道接下来他还有哪些奇遇。”
      “如果你想听,改日我可以继续给你说。”丰华阑微笑着靠近君沐华,“虽然其中有些不尽其实,但若仅仅作为故事,也十分有趣。”
      君沐华走上前,与他并排站到一起,轻轻答道:“好。”
      在丰华阑身边,君沐华总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力量,那种力量在不知不觉中能让她觉得放松,所以,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她与他的周围,似乎总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静谧与默契。就像此刻,即便二人都没再说话,但那种从心底流淌出的舒服与惬意却是如此真实,不禁让人沉醉。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都异常的平静。孤定城的人们依然按照着自己的习俗传承进行着每年的献祭仪式。但这些,显然都与住在驿馆的那些人无关。他们每日晨起而聚,或结伴出游,或对弈闲谈,或即兴切磋,一日日悠游而过,仿佛真的忘却了各自来此的目的,也暂时抛开了过往的偏见与恩怨。而慕蘅和赫连楚也再未出现在他们面前。
      角羽的伤,如同上次在密林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不药而愈。这样明显的变化,当然瞒不过住在一起且每天相见的人。君沐华相信,顾攸景和燕归定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不过角羽却没丝毫在意。君沐华自然也保持了缄默。
      丰华阑和沉茗在第二日就离开了,这次他们依然没有说明离开的原因。君沐华不过问,但有人显然很好奇,特别是祁熠。
      “你们那晚后来到底去了哪里嘛?他到底有没有给你讲那个故事?”祁熠耸拉着君沐华的胳膊问。
      此时,正是黄昏,绚烂的霞光再次将荒原上唯一的城池笼罩。君沐华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身旁已零零散散空了好几个酒壶,“你那么好奇干什么?反正我不说!”
      “我当然好奇了,他说一个故事竟能让墨…那人改变主意,我觉得他非常厉害!”祁熠兴致颇高,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君沐华睁开略带迷离的双眼斜昵了他一眼,“他当然厉害,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
      “自己问去。”君沐华伸手推开凑过来的人,话里透着微微的醺意,“既然出来了,有些人有些事,你得学会自己去弄明白。”
      祁熠答得十分爽快,“好,我去找角羽大哥。”说完,一溜儿地下了屋顶。
      君沐华呵呵一笑,拎起酒壶直接饮完,然后畅快甩开,一闭眼,仿似睡了过去。
      此后,直到夜深,屋顶上都再没有人出现过。而且,整个驿馆内也很平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半夜时,屋顶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沐华知道为何留音阁会突然放出《大药典》的消息吗?”
      君沐华轻声一叹,坐起身来,一双眼清清亮亮,比水更透几分,“不知。”她知道背后有人操纵,但她确实不知是谁。
      “沐华不想猜一猜?”顾攸景看着她的眸子问。
      “不想猜。”
      “如果说是我与留音阁达成了交易呢?”
      “那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君沐华直接站起,“如今每个来到孤定城的人,谁没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利益所驱,各为其主。其他人想必也会做准备。”
      顾攸景沉吟不语,许久才道:“这是沐华的真实想法吗?”
      “你在试探我?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君沐华转头直接看向他。
      “不只我,我想其他人也会好奇。”顾攸景没有一丝被说破的窘迫和不安,他反而笑道:“你一路从忻宁到大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这不像你会问的话。”君沐华一直不曾忘记,顾攸景太过精明。这种事,他岂会没有洞察?恐怕自从她踏上临渊大陆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顾攸景有些遗憾地叹道:“可是,我仍然想听你说。”
      “但是,我不想说。”
      君沐华承认,她一直不曾对顾攸景卸下过心防,甚至她宁愿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虽然他似乎从来不曾算计过她。
      “而且,我想你也没有窥探他人心思的爱好。”君沐华淡淡加了一句。
      顾攸景神色未变,笑意盈盈,“如果是沐华你的,我想,我应该会。”
      君沐华懒懒一笑,“随你。”随即立刻下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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