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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桑湉说完就要走。
      江湛倒也没勉强,只说:“我跟妳一起下去吧。”
      桑湉说行。两人前后脚出了高干病房。

      高干病房在三号楼八层。ICU在一号楼二层。两个人坐电梯到一层。
      电梯门开,江湛让桑湉先出。
      桑湉长腿阔步,前头领路,看都没看正厅大门,而是向右一拐,穿过半条走廊,再一拐又过半条走廊,径自找到西角门,进而找到了连接几栋楼之间的玻璃回廊。

      江湛:“……”

      这回廊当初设计建造时,想必考虑得仅仅是本院内部职工的方便,所以出入口都在每栋楼边边角角的小门。一般不常住院的病患基本不晓得有这么一条道儿。就算晓得了,与其在医院曲里拐弯的走廊里转蒙圈,不如出大门多走几步从外头找另一栋楼呢!
      好比江湛昨晚就是从外头找到的三号楼。
      由此江湛特纳闷儿:“妳怎么找到的这回廊?”

      桑湉没拎纸袋的手向旁指了指,一脸理所当然答:“咱们来时就是从这经过的。”

      好吧……
      江湛继续无语。
      玻璃墙外面是一片小树林,紫丁香未谢,栀子、白兰与凌霄花正好。
      不过他们来时黑咕隆咚连路灯都没有,照明全靠江湛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然后!
      今儿个她就能在一栋她从未流连过的建筑物内部,准确踅摸到了她黑灯瞎火中、迷迷瞪瞪路过的这条回廊的偏僻的出入口!
      说好的困得眼睛都强睁呢?
      古人云的“只缘身在此山中”呢?

      于桑湉这骇人的方向感,江湛不服都不行:“我现在算相信妳说的话了……”
      桑湉:“哪句?”
      “妳说妳对阿穆尔不是两眼一抹黑。”
      “老天爷赏饭吃呗。”桑湉淡淡一莞尔,“总得给我点补偿吧?又或者,我合该混这行。”

      江湛默了默:“妳对贝诺勒尔也很熟是不是?”
      桑湉直言不讳说是:“只要生态、河道、地貌没被破坏、改变得太厉害,凡我去过的,都记得差不离。”
      江湛说:“怪不得妳初赛表现那么的举重若轻……”
      桑湉说不:“我举重若轻不是因为我在那里钓过鱼,而是我对任何状态下的水情、鱼情都能及时做出准确地判断。”

      她可真不妄自菲薄呀。
      江湛失笑。
      然而她说得没有错。即便你熟谙一片水域的深浅沟壑,但水是活的,鱼是活的,气温、季节、风向甚至水草都是活的,那么用什么饵怎么钓便也是千变万化的。

      今日有风,玻璃回廊外头花枝招摇。凌霄、丁香姹紫嫣红缤纷曳地。
      桅子白兰馥郁芬芳透过换气小窗钻进来,整条回廊暗香氤氲。

      江湛下意识缓了脚步,像真正的叔父辈那般关切问:“明年打完AOTW总决赛妳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参加EELJ海钓精英赛。”
      江湛点点头,果然是要循着她爸的战绩走一遭:“看来,NOEBY那座小庙想继续签妳是不太可能了。”

      桑湉笑了笑:“我挺念旧的。”
      江湛问:“有多念旧呢?”
      桑湉说:“一样的开价里,我会优先考虑给NOEBY做代言。”
      “呵,”江湛轻笑,“妳这念旧的程度怎么能用‘挺’呢?分明该用‘很’。”

      按照当下的行情,国际TOP 10的Pro Angler,代言一样钓具比如竿、轮、饵、PE线……,一年打底美金二十万。
      如果外出拍广宣,酬劳以天计,每天至少美金五千五。
      打品牌独家赞助的小比赛,单次出场费美金五万起。
      就这……也并非品牌方砸得起银子就搞得掂。
      许多顶尖钓手挑代言刁得很,宁可不挣那份钱,也不自降逼格给二线产品作代言。
      而偏偏,NOEBY就是中端偏上一丢丢——尽管其在国内乃至亚洲销量很可观。

      江湛:“我可以把妳这话转告老吴作为他的定心丸不?”
      桑湉:“前提是他别让NOEBY堕落到二线以下的水平去。”
      江湛:“我会同时激励老吴力争上游的。”
      桑湉:“嗯,我也会激励自己打出好成绩。”

      这聊天氛围太愉悦了。俩人儿相视一笑就差拉钩上吊了。
      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帅uncle,桑湉很有好感。
      江湛没急着往前走,她遂也随他驻足闲看廊外如锦繁花。

      回廊那头的门这时被推开。有医护人员推着两辆轮椅进来。
      簇在轮椅左右另有五六七八人。其中一个,暂短愣怔后骤然一嗓子:“湉酱——!”
      声音又脆又嘹亮,以至桑湉都忍不住一哆嗦。
      头一扭,喊她的是苍漪。得,那轮椅上的俩病号,不用瞅也必是苍海傅衍了。

      “你们这是要转普通病房么?”
      江湛和桑湉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该时,他们并肩而立,颜值、身高无比般配且不说,尤为难得的是,江湛多年商海历练打磨出的强大气场,与桑湉可谓旗鼓相当。
      这样的两个人同框,在场诸位……在场诸位连苍海都不得不承认hin有CP感。

      钻石王老五江湛的大表姐&傅衍他妈更激动得不要不要的:“阿湛,这位是你朋友么?快给姐姐介绍下!”

      说着,傅太太越众而出,眼睛雷达似的对桑湉上下唰唰扫射——适才她这个不省心的表弟,与这姑娘默契谈笑的场景,她可瞧得真真儿地!
      哎呀,这姑娘太好看了!
      若是能成,她家全体都可以老怀弥慰了!!

      江湛笑着叫了声姐:“这位就是桑湉桑小姐。”
      毋须赘述傅太太表情瞬息的变化,总之她已自动脑补出一套神逻辑——因为这姑娘是她表弟的朋友,所以才慷慨果决地救了她表弟的外甥、即她的熊儿子。
      哎呀妈,甭看这姑娘年纪小,未来却会是个好舅妈!

      下一秒,傅太太更近一步挽住桑湉的手腕:“桑小姐这是要和阿湛去ICU看阿衍么?不用了。那闹腾孩子,说什么都要转病房。我们一起送他过去吧。”
      一壁说,傅太太一壁拉着桑湉头里走,感激固然有,更多的是对“中国好舅妈”的满意和热络。

      桑湉:“……”
      她哪儿get得到国内这些三姑六婆的脑回路。
      犹豫再犹豫,她终究没把手抽出来。

      江湛又能解释什么呢?
      抑或说此情此景他该怎么解释呢?
      说不得,也只好跟在两位女士后头走。

      这厢呢,眼见着相中的白菜要被人截胡了,病号甲脸沉了。
      病号乙偏还要火上浇油,闭唇鼓舌小小声嘀咕:“不是吧,她不会真要当我表舅妈吧?”
      病号甲尚未回嘴,苍漪不干了,探身弯腰凑到病号乙耳根旁:“那也轮不着你,光腚窜稀仔!”
      病号乙眼前一黑身一软——卧槽,他不活了!

      俩勇士转的也是高干病房,俩人隔壁间。
      电梯门开,傅太太仍挽着桑湉走在前儿:“桑小姐,妳和阿湛昨晚住的是哪一间?里头条件还成吗?”
      那口气,呃,不暧昧也像含了丝深意。

      桑湉:“六号房。条件挺好的。”
      傅太太:“啊,好巧!我们阿衍是七号房!”

      桑湉理解不了这种“巧”有什么意义,可看着傅太太一脸兴奋莫名的劲儿,只好跟她进到了七号房。

      傅太太进门后迅速打量了眼客厅,勉强凑合吧,旋即招呼护士及与她同来的随扈,赶紧把她宝贝儿子安顿到病床上。

      傅衍进了七号房。
      推苍海的小护士自然继续前行进了八号房。
      老丁苍漪范晓光肯定是跟着苍海走。
      褚轻红略纠结,也选择与苍漪一块堆儿。

      江湛:“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他对范晓光交待道。
      交待完他也进了七号房。

      病房门将关未关之际——他表舅,你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吗?

      接下来的时间傅衍一直哼哼唧唧拿被蒙着头。
      苍漪那句回击太有杀伤力了!!
      原本,ICU病房外,听老丁内损塞绘声绘色描述昨夜路上场景时,他已羞窘得要钻地缝儿了,待给苍漪狠狠插了刀、桑湉又语气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痛了?要不去上个厕所拉出来?”
      傅衍:呜呜呜,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好想去shi一shi!

      傅太太还聒噪。
      坐在陪床旁的小沙发里头,她无比慈祥地问:“桑小姐和阿湛怎么认识的?”
      桑湉不欲把她爸扯进来,答:“我们是钓鱼认识的。”
      傅太太一拊掌:“啊,我说桑小姐瞧着怪面善的呢!阿衍微信头像里跟他合影的那个就是桑小姐吧?桑小姐本人比相片里好看太多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桑湉想了想,礼貌道声谢。不然她该说啥哩?

      傅太太又道:“哎呀我们家阿衍,从小就爱跟着他小表舅钓鱼,虽然钓来钓去也没钓出个名堂,总比同一群纨绔胡天胡地瞎混强。听阿衍说桑小姐妳钓鱼特别棒,能拿世界冠军呢。正好,他小表舅钓鱼也很厉害。往后你们多带带阿衍,不求他进步,只求我这当妈的省省心。”

      桑湉至此也明白傅太太是误会了。
      她的应对方法是——
      垂睫瞄了瞄大被里拱起的人形,她说:“傅衍,这次来不及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路亚吧。”
      被窝里的人毛毛虫似的扭了扭。
      桑湉转而同傅太太告辞道:“对不起,我下午有比赛,得先去做准备。”
      再转而对江湛道:“uncle湛,吴总有我手机号,等我忙完这一程,您想去|日本看望家父的话,找他要我号码就可以。”

      言罢她冲傅太太行了个标准日式鞠躬礼,继而利落干脆出去了。

      傅太太:“……”
      这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就叫上uncle了!

      江湛含笑揶揄道:“姐,我这年纪,可不就是人叔伯辈的嘛。”
      傅太太不服气:“那也是宇宙无敌帅大叔!”
      江湛笑意加深,作势调侃:“我不像强东那么好胃口。”
      傅太太眉头一竖,简直要被他气die:“我看你是根本没胃口!”

      傅衍掀起被角衔恨瞟着傅太太:“妈,您是不是见个女的就巴望人家当我舅妈啊?”
      傅太太唰地调转火力:“赖谁?还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嚜!”
      右手成拳傅太太狠狠捶了捶被子下的熊儿子,迁怒:“你,给我听着,往后不许再钓鱼!”

      傅衍哀嚎:“关我什么事儿?!关钓鱼什么事儿?!”
      傅太太:“少废话,不许钓就是不许钓!”

      七号房的傅衍有多郁卒桑湉是管不了了。八号房的苍海她却得去瞧一瞧。
      不过手甫推开八号病房门,桑湉就险险跟苍漪撞个顶头碰。
      苍漪乍见她表现得很惊喜:“诶,湉酱,妳过来啦!”
      桑湉点点头,问:“妳去哪?”
      苍漪一手把她拽进门,一手啪一拍脑门儿:“咦我这记性……咋突然忘了我要去哪儿嘞?”
      桑湉:服了,这样也行?But忘就忘了吧。抬眼看客厅,范晓光正背对着房门叽叽咕咕打电话,褚轻红窝在长沙发里,微信语音跟人谈工作。

      看到桑湉,褚轻红紧着说完一句点发送:“桑桑,给妳发微信怎么不回呢?”
      桑湉:“我手机最近不知闹什么病,只要不在微信界面就收不到新消息提醒。”
      说着她戳开微信,尚未来得及看褚轻红的消息,里间苍海凉凉道:“神马破手机,砸了扔了算了!”

      桑湉不知道他哪根筋没转对,不咸不淡接口道:“那也得等我回日本买新的。再说,微信我也不太用。”
      “那不如甭换了,老古董配破手机正好!”苍海在里间又呛声。
      桑湉不疾不徐进屋不紧不慢呛回去:“你新就行了呗。我又不用扫码加美女。”

      里间老丁见状忙捧腹:“哎哟我得上个卫生间。”
      外头客厅几人儿呢,褚轻红改用文字继续跟人谈工作,范晓光挂断电话和苍漪齐竖起耳朵,静静听热闹。

      盘着一条腿坐在大理石窗台上苍海叼根烟,身上套着病号服。到底是食物中毒,他面色比以往苍白了不少。连樱花唇亦浅至珠贝映日那般莹莹的弱粉色。烟雾缭绕下,整个人平添几分又颓又丧的美。

      呲打他的话到嘴边,桑湉忽然就心软了,眼前的苍海,何其似她爸曾经的某些时刻。
      “医院里不让抽烟不知道么。”
      放下手提袋,桑湉走到窗台前,拇食两指一夹,抽走苍海叼的半截烟。

      病房里自然没烟缸,窗户半开,她手臂伸出去把烟在外窗台上摁灭了,搭在内窗台一角,打算等下带出去。

      窗户关好,隔绝了外头的暑气。挂式空调呼呼送冷气。
      桑湉抬头瞧了瞧,23摄氏度,这么凉,也不怕吹感冒。
      拿起遥控器,桑湉往上调高了两度。
      苍海:“干嘛?我热!”
      桑湉凉凉乜了他一眼:“给北极圈的动物们留点活路吧。”
      “那我呢?妳只关心动物就不关心关心我?”某人撒娇撒得外屋几人儿直捂嘴。
      桑湉放下遥控器,问:“怎么,小美女没来负荆请罪闹心了?行,还能抽烟,看来是没事了。”

      她个子高,即便苍海坐在窗台上也足以与他平视,又问:“你今早大便没?昨晚把你送来后,医生倒是给你用硫酸镁导泻了,但自个儿如能接着排,对身体损害会更小。”

      苍海:“……”
      这死丫头也太特么不会唠嗑了!
      说得这几句……她昨晚多余救他了,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客厅里几个人则都在窃窃笑。褚轻红尤其憋得快出内伤了。
      笑着笑着,褚轻红嗒然一喟——她想独自霸占桑湉腻歪半天的小愿望,看来注定是要落空了。

      半晌,苍海声线平平地解释:“我跟小周加微信,是她说她外婆住在我那楼,她以后少不了来探望,再来就先问问我在不在。我不在,她再来,免得没有车位停不了车。”
      桑湉:“哦。”
      哦完就没动静了。

      又半晌,苍海终于按捺不住问:“‘哦’是嘛意思?”
      桑湉:“傅衍说过,‘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换我也会加。就是这意思。”
      苍海:“……”
      傅衍那不学无术的,也就能跟桑湉这中文没过四六级的跩跩知音体鸡汤词儿吧!

      又双半晌,苍海问:“衣服不错哪来的?”
      “傅衍表舅让他助理送来的。”
      “早饭吃了么?”
      “吃了,傅衍表舅让他助理送来的。”
      苍海哼哼一笑:“他表舅蛮贴心的嚜。”
      桑湉毫不委婉地反问:“这不应该的?你和他外甥要是没胡乱吃东西,我会啥啥不带跑这儿来?就你俩这样还玩儿远途自驾,没交代在路上也是命大。”
      苍海:摔!
      这嗑真没法儿唠了!

      又双叒半晌。
      苍海顽强地再起话头儿道:“昨晚谢谢妳。”
      桑湉视线在他脖颈处滞留了有三秒,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谢意:“看不出你还挺沉的,抱你一道儿,把我腿都压麻了。不过你脖子也被我掐红了,算是扯平吧。”

      苍海自动忽略掉被她抱了一道儿的“细节”,下意识抚了抚脖子:“是么,红得厉害不?我一直没照镜子呢。”
      桑湉也没镜子啊,遂把老果6划开屏调出相机模式对准他,咔,屏幕上定格一张苍海的大头照,脖子那儿果然俩大指头印儿,鲜明到触目。

      苍海后知后觉地“呲儿”了声:“妳下手不会轻一点儿?”
      桑湉冷冷道:“以为我乐意碰你怎么着。这么白,碰哪儿哪儿淤血。看看傅衍,脖子上咋地没咋地。以后我可得板住了,再也不碰你。”
      这要搁以前,苍海肯定嬉皮笑脸说“别介啊,我求妳还是碰我吧!”诸如此类的话,然而如今,任何调笑都是轻慢,将老果6还给桑湉,苍海沉默了。

      又双叒叕半晌。
      苍海说:“我这就办出院。”
      桑湉说:“老实呆着,观察下,闹什么。”
      苍海说:“我都好了怎么就闹了。”

      桑湉眉一挑,严肃地望住他:“你们吃的蘑菇目前来看仅对肠胃和神经有损害,但如果还含有作用于肝肾血管内壁的毒素,潜伏期最长可达一两天。再说你怎么确定你现在是不是假愈期?回头症状出来了、耽误了、狗带了,你不拿命当回事儿,也得考虑考虑你父母家人的感受吧?他们养你这么大,不是为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好吧。”

      她噼里啪啦一通训,客厅里了解内情的苍漪老丁范晓光小拳拳都攥紧了。
      苍海……对他父母的死固然从未表现出避讳,N年里却也没sei敢吃饱了撑的当着他面儿提起这一茬儿。

      空气刹那间仿佛凝止不动了。
      病房里陷入骤然沉重的喑寂。
      苍海长长眼睫垂落半覆住璀璨的眸光,快而立的男人,也会流露孩子般的脆弱。

      桑湉缓下语气问:“怎么,嫌我说话不中听?”

      客厅几人不约而同内心OS:中不中听妳自个儿没有点数吗!←_←

      病房里,苍海牵唇若笑摇摇头:“没——”

      声线压低,他用只她能听见的音量自嘲道:“我爸妈早死了。他们为了个三儿,制造了轰动全城的枪击血案。我妈先打死我爸和那三儿,然后自杀。那三儿肚子里带着崽儿,六个月的双胞胎,我妈她,也怀了两个月身孕……所以,我还不如妳呢,至少妳爸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丢弃妳。爱令人疯狂——我妈算是用六条绳命实力演绎了一把……”

      人不能永远被过往禁锢不是吗?
      想洗心革面认真对待与自己与命运和解总要迈出第一步不是吗?
      如果这是开始,那么苍海,勇敢地迈出去迈出去吧!
      不会有人笑话你。
      即便有,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桑湉。

      “对不起……”
      哑然片刻,桑湉用同样只他能听见的音量道:“那也不能不爱惜自个儿啊。”
      稍稍靠近他,她轻轻拍拍他肩膀,逆光下他360度无死角的脸上依然挂一抹吊儿郎当的讽笑,衬着苍白面色和弱粉的唇色……
      她一下子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盛夏,那个顶着烈日伫立在水塘畔、纳西索斯般俊美鲜妍的少年,他逗她时明明笑得又痞又坏又邪气,然而他灿若繁星的眼眸偶尔瞬涌的萧索,却让她笃定了他是可以寻求帮助与信赖的。

      但指望桑湉软语宽慰是不现实的。吭哧半天,她干巴巴说:“你别难受啊。”
      苍海闷闷说:“我想看妳和盛子浩比赛。”
      桑湉不以为然一哂道:“无非一场不入流的赌鱼,有什么好看的。我往后要比那么多的赛,难不成你还回回都亲临现场怎么着。”

      是啊,是啊……
      苍海讽笑愈甚。
      她的世界是可以预见的宽广,她的天宇自有寥廓鹰飞。
      而他?
      如果不靠家里,单凭于昊网站每年给他的那点儿签约钱,他连追随她打比赛的盘缠都不够。
      所以,一匹马的平川,她会随云行遍大地,他呢,大概也仅剩了守望踯躅……

      而前情既悉,桑湉就有点看不得苍海这样的笑了——太颓太丧,若有自伤。

      “要不,我那边结束了过来陪你吧。”
      你说同样是住院,人傅衍有表舅和亲妈。苍海这头儿哩,有血缘关系的就一个不担事儿的小堂妹,心理感受上指定会差一截儿——那就人数上取胜吧。

      苍海却恢复了正常音量一口回绝说不用:“四点开赛四小时赛程,比完再称重乱七八糟的,折腾到这儿得几点了?妳不困不累吗!”
      桑湉说不要紧:“反正也过了我睡觉的点儿。”
      况且他毕竟还在观察期,万一有情况,留院的这几只,瞅谁都不像能应付得来的。

      苍海还是说不用:“这儿有小漪他们显不着妳。”

      话未落,苍漪脆脆的嗓音在客厅里响起:“哎呀四哥你就让湉酱过来吧!我得回家取替换衣物呢!傅衍表舅又没让助理给我买东西。你瞧瞧我这一身儿,都滚成什么惨样儿了。”

      范晓光:“那个,公司有任务我晚上得赶过去加个班……”

      褚轻红:“赛后我和《中国台钓》、《四海钓鱼》的记者们有饭局。”
      她还着意强调了下,挺不情不愿的:“真的——我倒是想推推不掉。”

      老丁:“桑小姐还不知道吧,龙兴竞技池就在我度假村。这来的都是圈里人,我不留着招待不太好……”

      苍漪接口道:“要么我们这么着,今晚麻烦湉酱值个夜,明早我赶过来接班。”

      “行。”桑湉痛快道,“晚上我来了妳再走。明天上午妳来了换我走。”
      “那这么说定了哦!”苍漪在客厅欢快道。

      “妳机票订了么?”苍海问,眉目间看不出喜意,然而到底是舒展了。
      桑湉说:“来得及。就是我东西都在俱乐部,得去取一下。”
      苍海说:“费那劲。我叫我哥找人给妳送。正好小漪小轻的东西也一并送过来。”
      转过头苍海向外一喊范晓光。
      范晓光说:“听到了。得令!”
      苍海又叮嘱:“叫他们开我的车来——下午用的钓具都在后备箱里呢。”

      桑湉说:“老丁那儿离这儿远不远?东西到了我得先去赛场熟悉下环境。”
      苍海说:“在两市交界的郊区。从这过去,一小时车程吧。”

      “池里都什么鱼?”
      “鲤、鲫、草。”
      “饵料怎么说?”
      “公饵。”

      桑湉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苍海侧目瞥了她一眼:“妳就没别的问的了?”
      桑湉说:“前晚那几段视频里,国内台钓赛规则说得很清楚。我都记着呢。没什么问的了。”

      苍海点点头,片刻后轻道:“小怪,沈慕仁那货就是个傻逼,以为由着盛子浩把动静搞大,妳输了也不敢反悔。却不合计合计吴越和于昊那俩奸商,眼下恨不得搭板儿把妳供起来,可不可能干看着妳被算计?钓鱼圈又这么小,还有媒体在盯着,除非他不怕他家那点陈谷子烂芝麻被抖喽个底儿掉,否则他觊觎妳的,终究是拿不走。”
      桑湉说:“嗯,谢谢你。”
      她明白他是在宽她的心。

      苍海却依然不掩忧色地望住她:“万一妳没赢,也一定别冲动,妳是女孩子,耍赖不丢人。”
      桑湉眉一掀:“不要性别歧视哦。”
      苍海唰地奓毛了:“妳能知道点好歹不?!”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个事儿——”桑湉赶忙靠近安抚他。
      她嘴里呼出的热气带着清甜的薄荷与橙花香,炙得苍海苍白的脸一霎就红了。
      老司机又咋样,老司机一样会控制不住脸红哒。
      老司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儿,红起脸艳若云霞收夕霏,江边一片芙蓉老。

      “什么事儿?”红脸美人儿支吾着,目光却紧紧锁着桑湉难得一现的小嘚瑟。
      桑湉压着豆沙喉,一笑悄声说:“你知道我爸是台湾人吧。那你也知道台钓起源于台湾吧。我爸呢,虽然嫌台钓太闷太枯燥,可他最先学的,是台钓。然后呢,他最先教我的,也是台钓。而你用‘枯法师’拽葫芦片子时,我已经在阿穆尔台钓野鲫野鲤了,那会儿我人小力气薄,日平均钓获不过二十五公斤。到去年我在月琴湖跟人台钓打|黑赛,二十四小时连轴钓,鲫鱼0.5公斤以上、鲤鱼2公斤以上算成绩,我的最后有效钓获是266公斤,赢了日元八千五百万。”

      苍海:“……”妳牛逼!!!
      琢磨琢磨:“诶不是,妳就光说妳在月琴湖的光荣战绩不行吗?干嘛非把我拽葫芦片子的黑历史挂出来?踩低别人抬高自己有意思?我生气了!我郑重告诉妳!!”
      他像个犯中二病的小青年儿,客厅几人无不死命忍着乐。
      桑湉亦笑得眼睛都眯成弯月牙儿,苍海一见气儿就全消了。
      原来她真正开怀笑起来是这样儿,似草杈闪闪发亮稻草堆在火上,融融地煦煦地能照进驱散人内里所有的荒寒与孤寂……

      然而气儿不能消太早,因为她是说话例来专杵他肺管子的桑湉啊。
      “对不起对不起。”桑湉道歉的诚意倒是十足的,“主要你那会儿菜得让我印象太深了。十年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苍海忍无可忍祭出一指禅,一下一下戳着她额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再、提、这、茬、我、跟、妳、友、尽!”
      桑湉笑着让他说完也戳完了,一把握住他手指:“行行下次不提了我保证!”

      她硬净的掌心温暖似可生莲,苍海气白的脸再次漫上彤彤烟霞色:“那如果妳忘了呢?”

      望着他熠熠流辉的琥珀色瞳仁,桑湉认真道:“不会,除非我不想要你这个朋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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