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点》踏**舞

3、好花不常开

　　打开笔记本,她下笔开始写.
　　女孩每次吃完慕斯,会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睛会因为红茶的香气薰得微微眯起来.笑的时候,左边有个浅浅的酒窝.
　　他依然只能在里面看着她,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嘴上蒙着口罩,头上戴着帽子,还有白色的工作服.他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存在感.
　　终于有一天,他和她说话了.因为那个女孩子捧起红茶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微微一笑.她哭了,泪珠在他眼中以凄美的慢镜头缓缓跌入茶杯.
　　他放下手中的刚出炉的蛋糕,走向她.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比激越,想像以光速延伸到数十年后他们相依在夕阳下回忆第一次见面时她委屈的诉苦和他温柔的安慰.
　　怎么,我的甜点有难吃到让你想哭吗?
　　呵,不是的,真不好意思,居然就哭了.是因为这首歌很感人.我就忍不住了.
　　我很喜欢这首歌.他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温柔.这首歌他挑了很久,每天在她来的时候,反复地播放.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时间总是抓不住的东西.所以要珍惜眼前,比如,这份蛋糕.
　　她甜甜一笑,嘴唇上还留有蔓越莓鲜红的光泽.

　　故事到这里就像是一份刚刚出炉的蛋糕胚,还没有抹上厚实的奶油,单纯的香甜气息随着热量在小小的空间里充盈.
　　她要做的,并不是抹上奶油或者果酱,而是要猛的一棒敲下去,打成一团烂泥.
　　于是,玻璃门上的铃铛叮的一声,进来一个人.一个连皱眉发怒的表情都很英俊的男人.
　　他看到她,还有她面前的蛋糕,嘴角抿得更紧了.
　　怎么又不听话?跟我回去.
　　不要,我讨厌那里.
　　不要任性,乖,我今天一整天都会陪着你的.
　　是吗?那真是感谢您的施舍.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我讨厌那里,也讨厌你.

　　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她喜欢甜点之外,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他却慢慢退了一步,再一步,终于转身走进了里间,拿起已经有些凉掉的蛋糕,细细均匀地抹上了一层奶油.
　　再抬起头时,外面已经没有人.天色昏黄,行人匆匆.
　　这一刻的场景与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却有一些东西变了模样.

　　写到这里,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在紧闭的窗帘中拉开一丝缝隙,静静地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夜景.
　　她喜欢城市的夜晚,那些亮着灯光的窗户,总有无限暧昧的故事任凭想像.
　　邻居面前甜蜜恩爱的夫妻坐在餐桌的两头相对无言.
　　年轻的女子总和不同的男人在楼梯上激烈地拥吻.
　　总是半夜来凌晨离开看不清面目的情人.
　　日光下的虚情假意在夜晚的掩护下渐渐露出它已经腐烂的真相.
　　所有人慢慢淹没在甜蜜的幻觉里,就像掉进了猪笼草的小虫,愉快地走向死亡.
　　而故事里的主角,也开始慢慢走向属于他的命运.

　　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人会慢慢忽略时间的速度.
　　他再见到那个英俊的男人时,才突然发现女孩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男人向店员询问,那位女孩最常点的甜品.
　　可惜因为缺货,甜品店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蔓越莓香草慕斯.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不做这个了,本店其它的甜点也是很有名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能让我和你们的甜点师谈谈吗?

　　他从里间走出来,对男人点点头.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那个常常来这里的女孩子吗?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在说谁.
　　哦,我记得.有什么事?
　　你能为她做一份蔓越莓香草慕斯吗?她只喜欢这里的.
　　不好意思,我想刚刚我们的店员已经向你解释过了,蔓越莓的季节已过,我没有办法帮到你.
　　他很直接地拒绝了他.其实有办法,比如用罐头制品代替.但他不愿意.
　　一种恶劣而微妙的心情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起便开始在他心中漫延,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其它什么.他不知道.
　　如果我能找到新鲜蔓越莓,你是否可以做呢?无论付多少钱,或者你有什么条件.
　　那让我见见她吧.

　　他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希望的.他以为他在思念着她.
　　当再见她时,他又不确定了.自己在思念的人,是否是眼前这个女子.
　　男人轻轻地将装着甜点的盒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动作轻的好像怕一丝空气的震动也会惊醒床上沉睡着的人.
　　但她并没有,只是微微地呼吸着,通过呼吸器,艰难地延续着生命.曾经如花瓣鲜艳的嘴唇已经干裂苍白.
　　他觉得这是在做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叫醒自己.
　　男人坐在床边,轻轻地说话.声音一直轻轻地,颤抖着.
　　起床吧,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点.这次我不会再阻止你了,我会陪你一起吃.你开心吗?

　　她怎么了?
　　先天性肾功能不全.上个月突然恶化.但一直找不到肾源,没办法进行手术.只能这么拖着.
　　可是她一直,看起来…
　　她觉得不可能等到手术,所以很任性.拒绝治疗.常常溜出去医院,在你们的店里吃蛋糕.
　　他不再开口说话,好像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男人也突然沉默.
　　于是这病房里的声音,就只剩下机器有规律的滴答声,像极了正在倒计时的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