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点》踏**舞

4、夭折

　　写到这里,电话突然响了.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那部发出尖锐声响的机器,好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奇异的东西.
　　响了一阵,打电话的人似乎失去耐心了,再次恢复了安静.
　　可没过几分钟,又再次尖锐地打乱了她的沉思.
　　这次她没有犹豫地拿起了电话.
　　“是安安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惊讶. “你居然接电话了.”
　　“你是谁?”她觉得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但完全想不起来.
　　“我是妈妈，你这孩子怎么…算了,不说了,这个星期天,出来和妈妈一起吃顿饭吧.”
　　直到挂下电话,她仍然在疑惑着,妈妈,这个词对她来说,怎么这样的陌生.

　　到了约定的地点时,她反而越来越迟疑了.站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看着那个仍然风韵不减的妇人站在门口,不断地四处张望.
　　妈妈,多么奇怪的身份.仅仅是因为有了血缘关系,也许完全不能相处的人被迫地生活在一起,彼此都成为沉重的负担.
　　也许,她也是母亲的负担.

　　“安安.”妇人看见了她,连忙招手. “怎么到了也不过来,站在那里看什么?”
　　她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才半年不见,你又胖了许多?安安,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妇人带着她,一边向酒店内走去,一边低声说.偶尔有人注意到两人,妇人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
　　走近早已经订好的座位,她才看到,早已经坐了一个男子.
　　两人都吃了惊,那眉头便如身旁这一位一般,皱了起来.
　　“安安,这位是周唯仁,我的副手,这次和我一道出差过来的.”
　　她不说话,落了座,只是手中把玩小小的白瓷杯.
　　另外一位,一径把眉头往中间靠着,嘴角抿紧了不肯吐出半个音来.
　　一桌的气氛,诡异尴尬.
　　最终只能不欢而散.

　　看着男子愤然离去的背影,妇人的忍耐终于到达了底线.
　　“安安,你是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为什么要让我难堪?他有什么不好,相貌人品没得说,前途也是一片大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只是看着远处一个蜷在街角的乞丐.
　　忽略了耳旁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抱怨声, 掏出十块钱放进乞丐的盒子里.
　　“谢谢, 谢谢, 好人会有好报的.” 脏污的乞丐向她不住地磕着头. 随着动作散发出来的异味成功地阻止了妇人的靠近.
　　“这些乞丐都是骗人的, 你干嘛要给他钱. 安安, 你听我说, 你不能老是这样下去. 你得过正常人的生活.难道你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 永远不结婚生子吗?”
　　“结婚生子, 跟你一样吗?”
　　“是,我知道你怨恨我,是我亏欠你.你到底要怎样?”
　　到底要怎样,她疑惑地看着眼前有些气极败坏的人,一直在要求的人为什么要问别人到底要怎么样呢.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是你妈妈,总归不会害你的.
　　妇人最后只能带着无奈离开,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她慢慢地向家走去.

　　十字路口总有很多人在等待红绿灯,等待的表情各不相同.
　　等待同样也是一个选择的过程, 总有人不知道应该前进或者转弯, 亦或者原路返回.
　　她看着那些或茫然或犹豫的表情,猜想着可能发生的故事.
　　不期然地看到对面站着的人群中一张说不上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甜品店的男人.
　　他的眼光始终落在远处, 而身旁紧紧依偎着的的美丽女人, 是上次在门口看见的. 紧紧握着的手, 充满幸福的眼神.
　　他们应该是会结婚生子的吧.
　　她一边想着, 一边和男子擦肩而过.

　　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掉的热可可.
　　打开的笔记本上还未落下只言片语.
　　安安,到现在,也许只有母亲还坚持用小名来称呼她.
　　安安,来妈妈这里,妈妈最爱安安了.
　　安安,爸爸不要我们了.他没有良心.他跟别的女人跑了.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没有良心.不许你再叫他爸爸,听见没有.
　　安安,妈妈忙.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不来家长会了.晚上你自己吃饭,妈妈有应酬.
　　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浮出水面.她终于想起自己也曾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可是什么让她和母亲变成今天的模样.

　　女孩的病情没有好转.没有肾源,一切药物都是杯水车薪.
　　他常常去医院.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病房里的两人.
　　仿佛站在电影院的幕布前,看着一场生离死别正在上演.想叫停也无能为力.
　　男人眼里的光泽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他想起约好的蔓越莓香草慕斯.

　　这是我们约好的.给你.
　　太晚了.也许她永远都吃不到了.是我的错.
　　那你帮她吃掉好了.
　　男人抬起头来.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年轻的甜点师的脸.
　　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她叫宋薇.记住.
　　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我想多一个人记得她.她也许快要离开我了.医生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安泽.
　　我叫苏和,你告诉她,我会记得她.

　　一个星期后,苏和去参加了宋薇的葬礼.
　　那天天空有些阴沉,墓园里的草坪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异常茂盛.
　　墓碑上只刻上了名字和日期,没有多余的一字.
　　他站在最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肩膀僵硬得像大理石.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
　　那些放在墓前的白玫瑰,还没来得及凋谢,先夭折了.

作者有话说

　　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