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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梦一场离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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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是出了名的万般变化,无色无味,潜伏期很长,等得到下毒之人的暗示之后才会开始发作,十二月痛不欲生,每月都会伴随着不同的症状,自然每月也需要不同的药材来解毒。十二月之后才会因五感尽失,身体衰竭而死。自花祖制成之后便一直被视为禁术,花族所有弟子皆不得习。先花祖一生只用过一次这种毒,那个人曾有负于先花祖,花祖平静地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随后招来护法交代了后事便随他而去。
从那之后,这种毒便随着先花祖的仙逝而失传,这么多年来再没有出现在世间,现在却又出现在那名男子身上,女子不知道他的毒从何而来,只能是用了花族最精贵的药材养着他,一边寻找着解毒的方法。
他们终日躲在一处山水钟敏的灵秀之处养伤,两人相对之时也不过就是一人抚琴,一人起舞,却是生生把山中岁月拉长了许多,临泉抚筝,他越发瘦削的身影却更显优雅沉静,她一身水红色长裙,水袖逶迤,眉目如画,腰肢纤盈,舞动之间仿若跳跃于山间的火精灵,不止跃动在他的眼前,也被永久的刻在了他的心底。
女子传他花族世代相传的琴曲心法,用以抵抗毒性或危及时刻保命之用。
终于在还剩一个月的时候,被她找到了解毒之法,只是这方法竟要用她自身心头之血为引,才能制成。女子虽继承花祖之力,但终究道行尚浅,取心头血是十分惊险的过程,可此时的她心已乱,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淡然到让人心疼的男子。
于是一月之后,男子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他能够坐在山脚下看风景的时间越来越长,无力站立的双脚也渐渐能够重新站起来了,失去的五感也在渐渐恢复,他眼前生命的色彩又重新灵动了起来。
那个女子很高兴,她带着他去看漠北的沙漠,去看祁南的绿水,去看塞外的雪花,去看长安的桃花,他们一同走了许多地方,男子都没有发现,女子经常会一睡十几个时辰,有时还会听不到他的呼唤声,眼睛也越来越不好,时常扯着和他穿着相似白衫的人嚷着要回家。
直至最后他都没能知道,女子的心头血并没有完全消除男子身上的毒,或许是救人的执念还不够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最后她没有办法,兵行险着,偷跑到族中的藏书阁,偷出了那本记载着移花接木的法术的禁书,将男子身上残留的毒素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一切的青琊此时不敢再肯定自己能从梦魇中出来,她明明从未有过铭刻到心里足以感天动地的情感,可是她一点一滴看着梦里那两个辨不清面目的两人相处,心里却起了异样的感情,她想知道,这样的两个人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明明就已是爱到命数都纠葛在一起的两个人,又为何一定要选择互相推离。
她想要知道,那个梦里的男子究竟会不会作出抉择……
青琊的梦境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无论身形还是气质都像极了苏轻皖的男子。大红的罗账,摇曳的红烛,目所及处,全是充满了喜气的大红。
她听到那个女子问他,“你确定你要娶她为你一生的妻,就为了你可笑的前程?”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面目,却知道她此刻一定很愤怒,她隔着梦境都能感受到她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而她对面的那个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甚至连辩驳都没有一句,看着她从满腔怒火慢慢变成满面凄凉,一双桃花眼中的希冀以及哀求,一点一点挣扎着犹如失去源头的坠星,眸中晶亮的光华熄灭了。
可是躲在暗处的青琊看到了男子背在身后发白的指尖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躲在不知名暗处的青琊扯着嗓子想要冲他大喊,你根本不爱你娶的那个人,你爱的是她!然而无论她怎么喊,她都无法让男子听到她的声音。
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想,要是我能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了,离得近的话我说话他一定听得到的。这样的想法才刚成形,她就发现自己莫名的摆脱了刚才不能出声不能现行的境况,此刻她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了那个男子对面。
满脑子心事的青琊没有注意到,只有宿主能控制的梦魇蝶幻境,却被她稳稳地控制住了。
真的做到了,她在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瞬间,刚刚积攒起来的怒气和已经聚集到嘴边的劝诫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有些慌乱的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他神情冰冷,完全不是她现在认识的苏轻皖的模样,就像是长相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可是青琊知道,这就是苏轻皖本人。她永远都不会认不出他来。
没错,这个从奇毒中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男子正是苏轻皖。
或者说,是还未遇到青琊之前的苏轻皖。
青琊看着他的脸,想要从他得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感,但是她失望了。
青琊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苏轻皖不带一丝感情的冷眸看了她一眼,随后侧过身,从她面前擦了过去。
青琊呆滞在原地,脑海里还记起的是苏轻皖这段时间以来对着她笑的温和的脸,一双凤眸中仿若春情化雨,让她无法不沉醉其中。
青琊身后,那个女子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苏轻皖头也不回的走掉,却出奇的平静,平静的有些过头了,她目送着苏轻皖颀长的身影淹没在风雪尽头,娇小的身影顿了顿,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刺眼的大红宫灯把古典别致的庭院装点的明如白昼,青琊看着那个女子靠在紧闭的大门前的桃花树下整整一夜,紧闭的檀木门内的红烛便亮了一整夜。
清晨朦胧的光线刺进她一夜未合的双眼,女子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抬手挡了一下,随即她就在泛白的晨光里看见了那扇推开的门,她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苏轻皖身后的女子。
额前的刘海梳了起来,露出漂亮的发际线。一头墨黑的长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披落在身后,而是在脑后绾起了一个精致的发髻。少韵出成。
她直直的盯着苏轻皖身后那个女子,一直到眼睛酸涩也不愿意转移视线,直到有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女子抬起头来,苏轻皖语气平稳的像是对待陌生人,他说。
“姑娘,请你出去。“
女子红着双眼看苏轻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良久之后她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的非常开心,笑到眼角都逼出了泪。
苏轻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看她,看她漆黑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模样,然后他看到眼睛的主人笑够了,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悲凉漫上她的眉梢眼角,然后尽数转化为冰冷,她死死地看着苏轻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又清晰,哑着嗓子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轻皖的心上。
她轻声道,“苏轻皖,你记好了,这是你自己放弃的。“
趁着苏轻皖愣在原地出神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步子仍然有些踉跄,却带着永不回头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