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平成惜

2、2

　　陈钊觉得自己肯定疯了。
　　一分钟前，她拒绝了郑祁的好意，目送他满脸怒气，猛踩油门，一溜烟在雪地里绝尘而去，而此刻肩上正披着他的厚毛呢大衣。陆申站在她身边，神情严峻。她根本不记得在香港有见过这个人。方才拿出的那只镯子是章然送给她的，她后来还了回去，为何会落到陆申手上，她还没来得及问。
　　陈钊叫来一辆出租车。陆申扶住车门，让她坐后排，又拜托司机稍等一会。他快步走入店里，不过三十秒，拿着一个纸包出来。出租车一路前行，陈钊从纸包里拿出一只三明治，小口啃。陆申坐她旁边，眼睛微阖。
　　车子最终停在了陈钊家门口。陆申帮她取行李，淡定自若地随她上楼。陈钊顿在家门口，这才想起来后面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可不是搬运工。
　　“你……”陈钊嗫喏道：“要跟我进来么？”
　　“嗯。”陆申点头。
　　陈钊开了灯，因为久未住人，家里一股呛人的霉味。她换上拖鞋，打开窗户。陆申默默把行李放好，立在门口。
　　“你不用换鞋，进来喝口水。”
　　陆申一动不动，似乎忍不了这样糟糕的室内空气，皱眉问：“你多久没回来了？”
　　陈钊麻利地烧水，一边回答：“三个月。”
　　陆申耸耸肩，从鞋柜里翻出一双酒店带回来的崭新拖鞋，弯腰换好，顺手把门口的鞋子排列整齐。陈钊半个身子探出厨房，注视他做完这一切，打趣道：“处女座，huh？”
　　陆申硬起脖子，笑而不语。
　　陆申坐在陈钊家的沙发上，喝了一口她泡的茶，微甜，和章然形容的不大一样。章然说这个女孩子不吃甜，好似把她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然而并不是。
　　“陆先生。”陈钊小声问：“可以具体说说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叫我陆申。而且，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陆申慢条斯理道：“章然曾经是我的合伙人。”
　　陈钊陷入沉思，不知从何时起，章然这个名字已远离她的生活。章然，章然。她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硬朗帅气的脸。
　　陆申一直盯着陈钊，解读她脸上错综复杂的情绪，他直觉敏锐，可以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抗拒，以及对他的怀疑。
　　陈钊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又渐渐松开。
　　“章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请陆先生告诉我。”她倔强的眼神令人心疼。
　　陆申皱了皱眉，道：“我想章然是被人设计杀害的，凶手逃之夭夭。”
　　陈钊面露狐疑，试探道：“你刚才问我要什么文件？”
　　“你从新加坡带回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三千多页信函，其中夹着一张纸，是章然悄悄放进去的。我记得他说过，这张纸迟早会落到你手里。所以，我想看看。”
　　陈钊愣住了。文件袋，信函，这本身是极秘密的事，关系着她的工作和自身安危。陆申居然说里面有张纸是章然放进去的……这不可能！她几乎是信誓旦旦地摇头。章然是上周末去世的，而她周一刚拿到这个文件袋。难道说，是章然一早就知道她要来，赶在自己命丧黄泉之前做完这些事情？她是周六被临时叫上这个项目，周日紧急飞往新加坡。这一切分明来得太快，她细细一想，不禁背脊生寒。
　　陆申见她迟迟不语，问：“你刚刚把文件袋放在公司了，对吗？”
　　陈钊点头。
　　陆申嗤笑了一声，扬起嘴角：“来不及了。有人想死，我们拦不住。”
　　大楼位于陆家嘴的江边，冬天风特别大。陈钊裹着厚实的羽绒服，仍然被凛冽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她双手插在口袋里，陆申戴着黑框眼镜，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两三名警察用黄色线将搭乘电梯的区域分割，阻拦大堂外聒噪的人群，焦躁的脸上写着满满的闲人莫入。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担架抬出一具男性尸体，脸用白布挡着，不辨容貌，做工考究的白色衬衫被血染得殷红，胸口的枪伤透着狰狞。
　　擦得澄亮的高档手工皮鞋，熨得笔挺的裤脚，名贵的限量版袖扣……这些落入陈钊眼里，吓得她一个激灵，捂住嘴巴。陆申在一旁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蓦地出声：“他是谁？”
　　“我老板。”
　　警察将通往15层的路径全部封死，目的是为保护案发现场。陈钊的文件袋就放在15层，她上不去。而一旁的陆申始终不说话，盯着地上的血迹，神色清冷。
　　“喂。”陈钊终于按捺不住：“怎么办，我没法把文件袋拿回来。”
　　陆申沉默了一阵，回答：“不会。东西肯定不在了。”说完，他拖住陈钊的手臂，直往外走。陈钊跌跌撞撞，不小心绊了一跤，依然死死攥住陆申的袖管。
　　“急什么？！”陈钊的口吻带着薄怒。
　　陆申顿住，摘下眼镜倏地架在陈钊脸上。陈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挡在身后。
　　来人是个优雅的女士，保养得当的面庞，妆容精致得体。“小申！”对方亲昵地招呼。
　　陆申腼腆地笑了笑，回应：“林阿姨。”
　　女士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背后的陈钊，淡淡一笑：“小申这是有多久没回来了，帮我转告你妈妈，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姐妹。”说罢，优雅地摆了摆手，告辞。
　　陆申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你为什么要躲着她？”陈钊挑了挑眉，问道。
　　陆申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林阿姨人很好的，但就是喜欢帮人介绍对象，你说我能不躲着她？”
　　陈钊脸上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正色道：“只是出现在这里，挺奇怪。”
　　陆申挠了挠头：“的确有点，虽说她丈夫是这座楼里一间律所的合伙人。”说完，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妈妈和她是高中同学。”
　　陈钊脸上的黑框眼镜又架在了陆申鼻子上，他退到大堂的一角，不疾不徐地打了几个电话。
　　“我们走。”打完电话，他远远招呼陈钊。俩人刚走出大堂外，空气中飘着零星的雪花，陈钊哆嗦了一阵，只听见附近咣当一声，似高空坠物，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三三两两刺耳的尖叫，男声女声杂糅在一起，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陆申快步扒开人群，陈钊一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已经吓得面无血色。陆申紧盯着尸体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喃喃道：“该死。”说完，拉着陈钊走出人群。
　　“他是谁？”陈钊问。
　　陆申神色凝重：“他是刚才那位林阿姨的丈夫，律所合伙人，Charles 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