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欲静而人不止》菩萨也蛮

16、【拾陆】老

　　回到了桃花镇，齐谐又收到了一封信。
　　是杨里长送来的。
　　“齐谐啊，这信刚到驿站，我便替你拿来了。不会又要你去做事吧。”杨里长小心地试探着。
　　齐谐接过信，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不是，是邀请我去参加一位老人家的八十大寿。”
　　杨里长怔了怔，心里难免生气疑惑：没想到她还有干人事的时候啊。
　　“怎么了，很奇怪吗。”齐谐似乎看出了杨里长的想法，望向他问道。
　　他尴尬笑笑，连忙回答着：“怎么会，怎么会呢。”
　　之后，杨里长便告辞离开了。
　　躲在一边的阿聊跑了出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信，拆了就看。
　　“阿聊。”齐谐无奈地摇摇头，也随她去了。
　　“咦，是梁叔写来的信呐。”阿聊将信递还给她，开心地晃晃脑袋。“好想他的呢。”
　　齐谐弯弯嘴角，揶揄她道：“是想念他做的饭了吧。”她又将信看了一遍，随手就将信纸放在了石桌上。
　　“我们要去吗？”阿聊被戳中心事，吐吐舌头带着一脸盼望的神情望着她。
　　齐谐耸耸肩，捏捏她的小脸，答应道：“五年的时间也快到了，是该离开了。”
　　“耶耶耶~终于可以出去玩咯。”阿聊兴奋地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好不快活。
　　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阿聊吓得赶紧变回原形，跳上了石桌装睡。
　　齐谐却觉察到有另一人的气息，立刻严阵以待起来。
　　一人自然是住在这里的和尚啦，只是他现在又喝得酩酊大醉，满嘴胡话，得靠着林斋才站得住。
　　齐谐一抬头便看见林斋被迫地扶着和尚，艰难地走进院中。“他又喝醉了。”青天白日的，这和尚也是够了的。
　　林斋勉勉强强将和尚扶进屋里，见他浑沌的模样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便从房里出来了。
　　“谢谢你了，阿斋。”齐谐明显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他身上的妖气也未得到解释，如今要离开，也着实有些焦急。
　　林斋抿着嘴，摇摇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齐谐耸耸肩，随意地坐在石凳上，也示意他坐下再说。林斋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的石凳前，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齐谐试探地问着他。
　　“有事相求。”无论过了多久，与她交谈时那股紧张仍旧与幼时无异。林斋微微染上红晕的脸颊撇向一边。
　　齐谐看着他别扭的动作，低头浅笑，但随即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他：“其实我在你身上也发现了一些事。”
　　林斋讶异地回过头来，一眼便撞上了那副可爱的面容，他急忙撇开眼，尴尬地轻咳几声掩饰他的涩意。
　　“你先说说你的事吧。”齐谐自然没有错过这精彩的神色，弯弯嘴角。
　　“师傅的尸体被盗了。”林斋深吸一口气，才稳定心神将事情仔仔细细告予了她。
　　两年前，林斋师傅的病已经是回天乏术，观里的师兄弟们虽难过，但也纷纷准备起师傅的后事来。
　　最近几年，师傅的事都是由林斋料理的，自然感情更深切。而师傅病中对林斋的格外照顾也让诸位师兄弟们心生不满，同样是徒儿，却时时惦记着他。明明他道法平平，人缘也一般，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师傅唯独对林斋额外关注。
　　最终，师傅终是去了。只是临终前也只记得林斋，传他去榻前，不知留下什么遗训。师傅虽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但榻前听训这事却落在林斋的头上，使得众位资历深的师兄们心生芥蒂。
　　待到师傅头七，只余下林斋一人守灵。半夜他抵不过睡意也沉沉睡去，谁知第二日醒来，师傅的遗体竟然不见了。这时候，对林斋有诸多不满的各位师兄弟们便纷纭站出来指责他。这件事林斋虽错不至死，但也让他们抓到把柄。现任掌门要他在三个月之内寻到师傅的遗体，不然就将他逐出道观。
　　林斋愕然，他从小在道观长大，除了道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了。而且师傅对他恩重如山，就算不是在他手中丢的，他也一定会将师傅找回来的。
　　但是临行的前一天，他突然记起师傅对他说的遗言。似乎预料到了这件事。
　　“你还会再见到我的，但不是在这里。”
　　林斋以为这是句谶语，却迟迟未能领悟。直到这一刻他也许才明白。难道师傅早就知道自己的尸体会被盗走吗？
　　“‘你还会再见到我的，但不是在这里’？”齐谐喃喃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究竟代表什么呢。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她现在虽想不通，但还是奇怪林斋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难道是要她帮忙吗？
　　“我想你会有办法的。”林斋都没有用可能或者也许的词汇，这明显就是肯定句。“还有，我身上的妖气也是在师傅尸体被盗去后一直不退，残留下来的。”
　　“咦？”齐谐脑回路不够用的时候，她就啃自己的手指甲。现在她就不厌其烦地啃着。妖气怎么能持续这么久呢？
　　“我认为是盗取师傅尸体的妖怪故意留下来向我示威的。”林斋也不笨，心里早有定数，只是不善言谈而已。
　　齐谐实在是小看这个冷若冰霜的小道士了。她撇撇嘴，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什么。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她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
　　“也不是什么难事，帮我找到师傅的遗体就可以了。但是，我没有报酬给你。”林斋惊讶于她的爽快。但他也知道这山下的规矩。
　　“我不要你的报酬，这件事是我自己揽下来的。我也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妖怪要偷道士的尸体。”齐谐展开她特有的笑容，歪歪脑袋。
　　“不会耽误你的事，只需要帮我随处留心就是。”林斋感激地看着她。
　　“阿斋，要不你跟着我们吧。毕竟你对这股妖气要比我熟悉。”齐谐本就想留下他，如今是个好机会。
　　“也好。”林斋思索片刻，也答应了她的要求。
　　本来想留下阿斋一起用晚膳，他一再推辞下，齐谐也就不再挽留，随他去了。
　　想到这是在桃花镇待地最后一天了，也难免有些感伤，便亲自下厨，还拿出了五年前埋下的桃花酒打算小酌几杯，算是告别了。
　　和尚一连睡至黄昏，才揉着脑袋从自己房中出来，厨房里散发而来饭菜的香味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瞧，已摆好了碗筷以及一坛陈酿，他大声叫好，忙蹿到厨房门边上，讨好道：“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啊，竟请得动我们齐大姑娘亲自下厨。”
　　齐谐捋捋额前的碎发，不理他，只顾着锅里的美味佳肴。
　　阿聊乖巧地蹲在她脚边，昂着头微张着她的嘴，期待着。
　　和尚见阿聊这副模样，大笑地将它抱起就往院子里走。阿聊挣扎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乖乖躺着了。只是爪子坏坏地用力挠了挠他的衣裳，以示不满。
　　齐谐忙活了半天，总算将炒好的几盘小菜上了桌。一张石桌，摆的满满当当的；四个位子，上边坐的却很诡异。
　　和尚与齐谐对坐，而和尚的左侧的石凳上，阿聊蹲坐在那儿，虽然够不到石桌上的饭菜，但闻得到香味也让她挺满足的。再是右侧，这回更加奇特，竟是那盆水仙花，迎风而摆，使得空气中不仅弥漫着饭菜香，还有花香。
　　和尚这么多天和齐谐同住下来，也多多少少了解到她的怪癖，也就习以为常啦。
　　齐谐看到他有些不适的面孔，挑挑眉说道：“我把它们当作是朋友，所以你不介意它们上桌吧。”
　　和尚自然摇摇头，却尴尬地不说话。把妖怪当朋友的除妖师真的舍得除妖吗？他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那盆水仙花，若有所思。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你还要与我们同行吗？”齐谐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离开？”和尚闻着那杯酒的味道，正准备下口，却被她的话吓得一哆嗦，酒杯中的酒洒了不少，着实让他心疼。
　　“我要去参加一位老人家的八十大寿，并且答应了阿斋，将他师傅的尸体找回来。”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和尚一下子接收不了有些糊涂。但生性潇洒的他略微一思索，便爽快应下：“根据我们上次合作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非常默契的伙伴的。所以跟着你们有肉吃，还有酒喝。自然同行，再者以后除妖也就事半功倍了呀！”
　　他倒是现实，不过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只是就不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样的妖物会等待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