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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等闲变却故人心 ...

  •   相信他吗?不相信他吗?

      或许看到了贺兰雪的发带的那一刻起,南公瑾的心就已经被撬动了。殊不知,那条曾被刘廷钊从贺兰雪手上抢过来的发带是被夏审言偷来的。此刻,他正言之凿凿对南公瑾说自己要反水倒戈,而“出卖贺兰雪与刘廷钊的关系”便是表达自己诚意的献礼。

      很好,逻辑上足以自洽。

      南公瑾回想起那张消瘦而清丽的面庞——她真如夏审言说的那样么?

      “不可能。”南公瑾的声音温和依旧,可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坚定。

      “大人为何这么确定?”

      “我晓得她。”他不愿同夏审言多解释,仅仅“我晓得她”这四个字,却重如千钧。毕竟她是可以为他送命的人,要他如何相信她对自己的温柔以待悉数都是别有用心的虚情假意?

      夏审言似乎窥出了他心中所想,冷笑一声,道:“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贺兰雪为了救你中毒之事吗?当时你已经以为她死定了是不是?”

      夏审言看样子是下了破釜沉舟的绝情,面皮上几乎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语气亦平淡,可言辞之间愈发尖利而直接。

      南公瑾闻言,心头猛地一紧。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现在想起来贺兰雪那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依旧心如刀割,十分后怕。那一刻怕是他此生得失之患最强烈的一次。

      看到了南公瑾眸色之中一闪而过的沉痛,夏审言料想自己已然得手了大半:“南大人也通岐黄之术,卑职没有记错吧?而且您的医术应该比一般的市井郎中高明多啦。连您都觉得没救了,怎么,这人居然又活过来了。您难道不好奇是怎么回事儿吗?其实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苦肉计。解药啊,早就在三皇子殿下手中攥着呢。您白担心了。”

      他完美地挖空了嵩山派的陆柏寒前来送解药药方之事,将这个谎言圆得滴水不漏。

      眼前之人身形一晃,明显是站不住了,夏审言却没有任何上前相扶之意。

      南公瑾头脑突然嗡嗡作响起来,心口一阵绞痛,不得不蹲下身去捂住那阵阵作痛之处。

      恨只恨夏审言描绘的一切都太有据可循了,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所以说贺兰雪始终都是向着刘廷钊的?她的单纯、她的坚强,也都是装的?她在消费自己对她的同情和……爱。

      夏审言似乎还觉得不够。此时此刻,他挺立得笔直,南公瑾却弓着身子捂住胸口。在气势上,这位整日只能给猫狗看病的太医院“打杂的”却比一位内阁官员、礼部长吏要大的多。

      他接着道:“你身体虚寒,儿时受过严重的内伤。到了现在还要靠熏香来缓解内伤带来的疼痛。你的虚寒之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故而许多东西都忌口。我说的有错吗,南侍郎大人?”

      “她……她告诉你的?”南公瑾的手仍捂着胸口,眼前却是一片朦胧与恍惚。

      “没错。”尽管实则是他凭借着自己的医术,从南公瑾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细节当中观察出来的。果真,“关心则乱”这句话没错。纵南公瑾一度被认为是最最聪明的人,亦逃不脱情感的牢笼,能中他的计。

      “好,我认,我认……”南公瑾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竟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他的身子逐渐支撑不住,缓缓晕倒在地……

      都说“医者父母心”,可夏审言却丝毫不怜惜眼前这位昏迷不醒的“病人”。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头也不回。

      走到一间酒馆中,他四处望了望,看见了自己要寻之人。

      顾影怜上抱着一卷书翻看,书中的内容对她来说似乎很是晦涩难懂,让她将两道秀眉都绞成了一道八字。

      她是个好学生,不说资质多么聪颖,至少在态度上而言是极为认真地——连夏审言自己也这么认为。自打顾影怜要夏审言教习自己学问之后,她便对百花楼那些披红挂绿的恩客们再也没有了任何兴趣,似乎已经快要淡出人们的视野了。连鸨母看了,都对她的作为十分不满——毕竟么,秦楼楚馆终究是为了盈利,又不是在开学校。

      京城的贵公子们都知道,如今顾香香才是最吃香的头牌。许多往日一掷千金讨好顾影怜的男子都转而拜在顾香香的麾下了。

      鸨母的一双富贵眼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甚至还削减了顾影怜拿的银钱,令她生活拮据不少。可她倒好似不在乎一般,依旧是一有时间就将夏审言曰出来,好好研习诗词格律。

      今日的她脂粉不施,虽依旧有着不同凡俗的气质,但容色却显得黯淡不少。

      夏审言站在门口望了望她,几欲失神。

      他已经亲手帮她清理掉了南公瑾的心之所属,这下,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了吧?夏审言心中默默想。可不知怎么地,竟用上一抹难以名说的酸涩。

      他心中的好姑娘,终有一天会和她所爱慕的才子走到一起,不是吗?

      埋头苦读的顾影怜抬起头来,正巧瞅见前来寻她的夏审言。

      她冲来者甜甜一笑,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夏审言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不明所以的顾影怜。顾影怜看了看他,一头雾水,意欲从他的手中挣脱。

      “疼……干什么?”她不满地嘟囔道。

      夏审言将她拽了出来,指了指他过来时的方向,言简意赅道:“南公瑾在那边,快去吧。”他脑海中一直在想象,若这次救了南公瑾的人是顾影怜,那么他对她是不是会多一重感恩与敬重呢?

      “哎呀,知道了!”顾影怜皱眉道,似乎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惊讶:“在那儿就在那儿吧,我们还是先来学今日的功课……”

      “不用学了!”他的声音突然不耐烦地抬高了几分,又渐渐变小:“你出师了。恭喜你,你出师了,快去找他吧,他需要你……”

      “夏审言,你到底要干什么?”顾影怜看着他不同于往日的表现与神态,不禁起疑。

      “顾影怜,你真傻。南大才子曾经心中有别人,想必你是知道的。你不必问那个人是谁,也不必问这个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需要知道现在我帮你把他的心清空了……”他锤了锤自己的左胸,那是心脏跳动的地方:“现在,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快去吧,学这些没用。男人若是真的喜欢你,谁还会在乎你会不会舞文弄墨、读过多少书?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能对他温柔些,多给点甜头……”

      “你今天不对劲,我们还是改日再约吧……”顾影怜转身就要走。

      夏审言却将她一把拽了回来:“顾影怜,为了你,挑拨离间的小人我都做了,你现在还不去找南公瑾,你究竟想干什么!”

      “夏审言,你抽什么风?”顾影怜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甩了夏审言一个巴掌。

      “你打我……打我做什么?”他捂住挨了巴掌的脸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她。

      顾影怜一双柔媚的杏眼中依稀泛起了若有似无的泪光:“夏审言,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就真的那么想把我推到他身旁么?”

      夏审言闻言却是一愣,凝重问道:“你什么意思?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毕生的梦想就是嫁给南公瑾的?是谁为了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日日缠着我血诗词格律的?是谁……”

      “你闭嘴!”她尖细的声音压过了他,“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蠢东西!你,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而后索性用广袖掩面,哭泣着跑开了。

      夏审言见情况不对,连忙去追赶,一路追上了隔壁的百花楼。

      百花楼里像往常一样热闹,只不过并没有人来招呼他。

      夏审言推开了顾影怜的房门,望见坐在窗边暗自流泪的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你,你为什么哭……?”

      他暗笑自己没出息,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坏人”了,为什么一到顾影怜这里就会心软?

      “夏审言,你,你,你这块木头疙瘩!”顾影怜骂道,不顾脸上尚且挂着泪珠儿,便拿起手头的东西一个个向夏审言砸去。从茶杯到花盆,都让她砸了个遍。

      夏审言也不躲,胸前挨上了一“茶杯”。

      顾影怜见状,忙上前去查看:“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没有砸痛你吧?你有没有受伤?”

      憋了半晌,夏审言方道:“我无事……你……不必这么紧张。”

      顾影怜一听夏审言没有受伤,便全然换了另一副态度,用拳头捶打起了他的胸膛:“小畜生,我问你,我顾影怜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这可难倒他了……

      曾几何时,他倒是想过要挖南公瑾的墙脚,可是奈何……

      等等——夏审言忽然开了窍。看顾影怜这副亦怒亦嗔的表情,再回想一下她如今对南公瑾毫不上心的态度,莫非是……

      “夏审言,我问你。你出身清白,会嫌弃我这样的青楼女子吗?”她幽幽望向她,一脸恳切,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再不解风情的人也明白了一二。原来是一来二去,顾影怜渐渐发现了夏审言的好,比起高高在上的南公瑾,她突然觉得夏审言才是她的良人——既温柔,又体贴。只是她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正视一段感情,不同于对“南公瑾”这三个字的胡乱幻想,而是认认真真地想要同他在一起……

      夏审言苦笑一声,推开了她的两条玉臂:“我只是个小太医,一个月的俸禄还买不起你头上一根发钗……”

      顾影怜手脚麻利,立马将发髻上的银钗摘下,信手一抛:“破玩意儿,老娘不要了也照样艳绝京城。”

      “我在太医院要苦熬好些年,还不知何时能熬出头。估计四十岁之前都只能给后宫娘娘们的猫猫狗狗看病了,连个接诊病人的资格都没有……”

      顾影怜豪气万丈,打包票道:“那有什么?你若要我,以后别说是生病了,就算是将来咱们有了孩子,接生也归你管!”

      夏审言一听,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知道她素来没什么文化,可究竟没想到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孩子家家居然能若口而出这种话……

      “不行。”他还是坚持。

      “不行也得行!”顾影怜见有了一丝希望,便不愿放弃。

      她扯住夏审言的手臂,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撕扯他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他的体温骤然升高,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选择了毫不犹豫地将顾影怜推开。

      顾影怜倒没受挫,打算再接再厉。

      “我就是要把你变成我的人!”说完这句令夏审言苦笑不得的话,她便又扑上去啃咬他的脸颊和下巴。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何处放,眼该往何处看了。

      “知道……”顾影怜已经开始喘息,“我要了你。”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顾影怜这样的大美人?

      夏审言只觉得自己身上起了点反应,便耐住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与清醒,问道:“你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了。”

      她温柔而充满诱惑的声音荡漾在他耳旁,化作了一丝丝盛情的邀请与催促。

      顾影怜本将手探入他的衣襟,却被夏审言捉住,轻轻说了一声:“我来。”

      他旋即占有了主动权,一点一滴地逗弄着她,没过多久便不知不觉地褪去了身边所有的障碍物。

      “你原来是不是有过别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老练?”顾影怜像是有一双狐狸眼似的,含情脉脉望向他。

      “没有,你是第一个。”他道。说罢,他将她横抱了起来。

      顾影怜吻了吻他,柔声道:“不嘛,不要在床上。”

      夏审言一听,便来了兴致:“那在哪儿?桌子上?”

      她娇笑道:“你不怕腰疼?”

      夏审言往往四周,只见屋子的一角有一把藤制的躺椅,他便将目光锁定在了那里。

      “那个地方,能尽兴吗?”

      “一切全凭夫郎主意。”她抚上了他的胸口。

      夏审言将她柔软而散发着淡淡体香的身体放在了躺椅上,顾影怜随口赞了句:“你看着文弱,劲儿倒不小。”

      “我劲儿是不小,你好好享受。”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

      次日清晨,顾影怜比夏审言要先醒来。她望着他的睡颜,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若她早遇见夏审言,没有对南公瑾抱有那么长时间不切实际的幻想,今天是不是能比现在要更幸福呢?

      现在的她虽浑身酸痛,可心中却全是满足感。无论何时,在他身边待着,她总感到很踏实。

      顾影怜有些疲累地伏在夏审言胸口。他确实是生猛了些,也委实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令她昨晚吃了好些苦痛,不过也很快活。

      夏审言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抚摸着顾影怜的头。

      “现在告诉我,你后悔吗?”他十分爱怜地看着她。

      “不后悔。”顾影怜依旧如是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将来还要帮你生孩子呢,三年抱俩,五年抱四个,最好生个八男八女,还能组个秧歌儿队……”

      夏审言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女孩子家家的成天说这些,也不害臊。”

      “男人不都喜欢骚的吗?”她的食指在他胸口打圈圈,“你会娶我吗,夏审言?”

      他沉吟片刻,定定道:“会。”

      “这话我爱听!”她双眸一亮,笑嘻嘻道:“你再多说几遍。”

      “我夏审言,一定会娶顾影怜为妻。若有违此约,令我死后进十八层地狱,受尽小鬼拷打,永世不得翻身!”

      “好啦好啦……”她捂上了他的嘴,“我让你说好听的,又没让你起毒誓。”

      “对不住,是我不好,一大早上寻了晦气。要不……做点什么补偿你一下?”

      “做什么?”顾影怜虽是个大女人形象,可现在的模样,还是十分娇憨可爱。

      他将她用锦被裹起,过得像个人肉粽子,然后扛在肩上。

      顾影怜被这么一整,失了分寸:“还来?”

      夏审言一言不发将她再度放到了昨日那张躺椅上。顾影怜想起了令人面红心跳的一幕幕,不禁十分羞赧:“我,我……受不了了……”

      夏审言一笑,也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蹲下身去,帮着她按摩那一双雪白的小腿和双脚。

      “你身上常常浮肿,我帮你按几个穴位,天天这么做症状应该就可以缓解些了。”他道。

      顾影怜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动容。这么些年来,贪图她美色的男人她见过不少,可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关心她的健康状况。

      不知不觉,她已泪盈于睫。

      顾影怜俯下身去吻他,情难自禁。

      “干什么?”夏审言还是冷静的,“把我的火引上来了,你又该受不了了。”

      顾影怜却不语,用行动来宣誓自己的主动权。

      又折腾了一个来回,二人疲累地躺在了床上。

      正午了,他们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地叫。不过这下可好,谁也没有半点力气从床上起来了。

      顾影怜引夏审言的手摸向自己的肚皮,温柔道:“喂,我没喝药。你说现在会不会已经有啦?”

      夏审言是医者,自然权当她胡说八道:“有了也白瞎,孩子他娘这么缺心眼儿!”

      “嘿嘿,他爹不缺不就行了。”她傻笑了两声。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好一段时间,说了许多许多甜蜜的悄悄话。夏审言也是第一次发觉,女人居然可以这么美好——她能在你失落的时候安慰你、鼓励你,还能用自身温柔的担当给你一个家,让你免于飘泊无依……而顾影怜便是这种女人。至于其他……他委实想不通贺兰雪那样“硬邦邦”的女人为何还会有人怜爱。

      本想再歇息歇息,谁料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们。

      顾影怜的目光一下变了,略有些紧张地望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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