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无人之处有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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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暗梯爬到底下，竟看到了隐约的亮光，虽晦暗不明，可也好过一片漆黑。
梯子终止处的墙壁上有一只青铜麒麟，她依照旧法子试着轻轻扭动它，果不其然，椅子弹回了原位，顶头的入口被封锁住了。
贺兰雪紧绷的精神与身体终于得以片刻的松弛，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地。仿佛方才那个刺杀太子、躲避追捕的人全然不是她，而现在这个宛若被抽空了的躯壳才是她灵魂注定的归宿。
她的惊悸与惶恐是后知后觉了些。
其实仔细一想便能知道——端本宫中有谁敢明目张胆地鼓弄笙箫，又有谁能在囚禁她的地方自由来去？她早该想到的……亦或许不是贺兰雪想不到，而是她不敢相信。
因为那箫声太过至真至性，时而如空谷溪流，时而如深山鹧鸪，有时又恰似春风拂槛，扰人心扉……恐怕世间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想象如此曼妙的佳音竟然是这样一个屠夫的手笔。
原来他可以是刽子手，亦可以是吹箫的玉人。此情此景，又要让她如何想得到？
贺兰雪瘫在地上，瑟缩了一下，一手捂住自己肩上的伤口，慢慢蜷了起来。
这里暂且是安全的，她方曝露出了自己藏于深处最脆弱的一面。
“没事了……没事了……”她轻抚着自己的手臂，模仿着一个母亲在哄逗安慰孩子的语气。
眼皮越来越沉，贺兰雪渐渐坠入了梦境……
她的梦总是无比真实的。一草一木，皆似回忆的还原。
“阿浅？”
只见瞿清浅笑盈盈地看向了她。梦里的瞿清浅没有一脸病容，而是神彩奕奕的，一如她初见他时的样子。
“阿浅，你过得还好吗？”贺兰雪动容道。
“多亏你，我很好。”瞿清浅笑道。莫要说，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子温和劲儿，还真是有点像南公瑾。
“不，明明是我对不住你……”贺兰雪摇摇头，惭愧道:“我毁了你的信……”
瞿清浅劝慰道:“莫要这么想，你已经帮了我了，看……”
循着瞿清浅款款的目光，贺兰雪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们终于走在一起啦？”她问，平如镜面的心像是一汪湖水，波心被掷入了一枚小石，不自知便起了波澜。
南公瑾颀长的身影入眼，清瘦萧索，孑然独立。从背影看上去，他更消瘦了。
“嗯。”瞿清浅的表情安详而满足。
“真好……恭喜你了，阿浅……”她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她是该替瞿清浅高兴的，毕竟自己也为促成这段好事出了好些力。
想来时间过得也快，自打入京以来，统共经历了好些事——破百花楼的命案，结识了刘廷钊、南公瑾、顾影怜……还曾气急败坏想要把南公瑾绑去四川，没想到却先在渡头与嵩山派的柳如眉恶斗了一番……一来二去，已辗转了几个月。贺兰雪为达成瞿清浅的遗命所费的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然而如今她所有的努力都奏效了，两个钟期既遇的人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为什么她反而没那么开心呢？
“阿浅，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吾得沃瑜，此心安矣。”
若摒弃世俗的偏见，他们在一起自是极好的。一个宋玉墙边过，一个潘安车上来。一个头戴乌纱，身披紫蟒;一个布衣白身，志趣高洁。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吗？
可她心中不可名状的感触却总也挥之不去。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大抵不是欣然雀跃。
南公瑾缓缓转过身来，走向他们。
“我们走吧。”他对瞿清浅道，声音悦耳依旧。
“跟阿雪打声招呼吧。”瞿清浅道。
“阿雪？”他眉梢轻挑，眼中露出几分悲痛神色:“她已往生，你还不知么？”
“往生？”瞿清浅看看贺兰雪，又看看南公瑾。
“我还活着，我在这里！”贺兰雪在南公瑾眼前挥动了几下双手。
“她不在了……清浅，我亲眼所见，又怎能有假？”南公瑾字字肯切，语调沉重，泪凝于眶，却好似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一般。
贺兰雪只觉得他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十分空洞，仿佛能直接透过她的身体看见她后方的事物。
难道她真的死了？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所以南公瑾感知不到她？
一股空虚与不安席卷她周身，她不断地重复着:“我还活着，我在这里……”可是南公瑾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还活着！”
一声惊呼，贺兰雪从梦中醒来。伤口轻微的疼痛和额头上沁出的薄汗将她拉回现实——没有瞿清浅，也没有南公瑾，有的只是疲于奔命的她自己。
阵阵檀香传入她的鼻腔，这味道很淡，只不过在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未曾注意。
不知这一梦耗了多久时间，她现在饥肠辘辘，肚子时不时哀鸣几下。
站起来向光的方向走去，她方才发现这里不仅仅是个小机关，而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地宫”。
“哒”、“哒”、“哒”……
尽管贺兰雪身量很轻，瘦骨嶙峋得如同一根竹竿子，可她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有幽幽的回声。
越是在静谧空旷的地方，回声就显得越是阴森。
这是贺兰雪第一次亲眼目睹真实的“地宫”。
儿时，父亲贺兰雄常给她讲些天南海北的佚事。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传闻一半是从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一半是从乡里乡亲中那些走南闯北过的老人那里听来的。
“地宫”自然也被不止一次提及过。
据说有钱有势的官员和富商大贾家里常常会修建。试想看，太阳下面所有人一个比一个规矩，一个比一个恪守中庸。但若能有一个“地宫”，地下之宫，你就是这里的皇帝老子。岂不美哉？
传闻中，地宫里面藏着的都是些不能见光的玩意儿——不是养了神兽便是养了小鬼儿，亦或是敛来的金山银山、不义之财……还有个说法，是贴近地面的地方阴气重，也十分容易惊扰鬼神，因而要定期捧来些童子的献血洒于地面，让他们大快朵颐，这样才不会惹祸上身。
贺兰雪曾经不信这些说法，可事到如今，再回想起来，不由得觉得有些阴森恐怖。
一步一步向前走，她离光源也越来越近……
她终于看到了那几处烛台的位置——那里有瓜果，有香火，有牌位……
是了，是灵堂！
贺兰雪的身子猛地向回一缩，脑海中霎时间涌出了更多波诡云谲的传说，像无数只嗡嗡直叫的小虫萦绕在她脑袋边，发出的尽是些幽涩骇人的浅鸣声。
她的心十分忐忑，毕竟是个女子，平日里再胆大，遇见这种情况若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
可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一面恐惧着，一面又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像是一个人在悬崖峭壁上舞蹈，有多少惊险的畏意，就有多少刺激的快感。
这里是端本宫，端本宫中竟然还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早已把这里所有畸形的、肮脏的、歇斯底里的东西都看遍了的。
仔细一看，牌位上一个字也无。这究竟是在供奉谁？连姓名都没有么？
不，不会的。一定是因为此人身份过于特别，所以连祭拜都要关在地宫里偷偷祭拜，甚至连名字都不能出现在灵位上。
刘廷钰，你究竟有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她心中的疑云越发浓重。
又向前走了几步，贺兰雪蓦地瞥见灵台不远处有一架大而华丽的雕花木床，表面的颜色呈暗红，材料应该十分名贵。
她心中感到不妙——毕竟灵位旁边不该是放寝具的地方。
再一看，她惊得呆住了——层层淡金色床帐后面躺的不是任何人，而若隐若现于其中的，居然是一具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无人之处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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