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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是非恩仇终有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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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吹箫姑娘走后,贺兰雪又摸到床沿上的那根木刺,她想试试看这根刺足不足以划开她身上的束缚。
她将手上的绳子靠近木刺,用力地摩擦起来。
“耐心些,贺兰雪……”她在心中默默劝自己道。
姑且一试比一点盼头都没有要来得好,况且那根木刺应该比她的发钗要利得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半个时辰过去,又粗又硬的绳结终于被割出了一个豁儿。她用绳子摩擦着木刺,她的手腕也被粗糙的绳子剐蹭着,变得红肿不堪。
断了!
贺兰雪一挣,双手得到了自由。她甩着两只手腕,好似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松快过了。
贺兰雪又解下蒙着眼睛的黑布,或许是由于多日不见光的缘故,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并不强烈的日光竟领她双眼刺痛得睁不开。
这是脱身的第一步——她的手脚已经被“松绑”了。
通红的双腕伴着淤青,兼有深深一道勒痕——贺兰雪看着自己被束缚已久的腕部,竟蓦地悲怆起来。重回端本宫被囚禁了数日,她算是想清楚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天行有常”,也没有那么多“恶有恶报”,受苦难的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挣脱、反抗。至于老天,他不会替你惩罚任何一个施暴者,多数时候只会坐视他们过得逍遥自在。
绑着脚踝的绳子也被她三下五除二解开了。
贺兰雪按摩着自己的脚踝,以便活血化瘀。
自从听了吹箫姑娘的话不再拒绝一切食物和药,贺兰雪如今体内余毒基本上已经被药物压制住,体力也渐渐恢复了些许。只是刘廷钰在她背后留下的刀伤伤口太深,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凡触碰到或有剧烈的动作便会十分疼痛。
揣度再三,她觉得依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逃出端本宫那被层层围护的三尺高墙几乎是不可能的。故而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待到刀伤痊愈再伺机“扮猪吃老虎”。
两年了,她多少也学会了点谋划,不再像当初那般思想单纯,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贺兰雪把绳子系回了原处,捥了个很松的活扣,稍一用力便能撑开。还有那块黑布,只是轻轻遮在眼上,并未绑紧。
她靠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现在还不能得意得太早,毕竟变数太多,总会令人猝不及防。而从刘廷钰那种精明又恶毒的人手下逃脱,也必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吱呀”——
门被推开了,可是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米饭和汤药。
“是你?”贺兰雪突然意识到了是吹箫姑娘,“怎么在白天来了?”
像昨日一般,她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倚在床的另一头,与贺兰雪共同坐着。
这个陪自己度过了数个凄冷夜晚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样?会是温柔似水还是艳若桃李?这个问题,贺兰雪已经好奇许久了。
她揭开自己眼睛上的黑布,向身边望去。
霎时间,贺兰雪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在了一起,背后的刀伤也像燃烧一般灼伤着她的肌肤。恰如有一个人正手执世上最能削铁如泥的锋刃一遍又一遍地刺穿她的躯体……
“吹箫姑娘”?姑娘?
两道又浓又粗的剑眉,傲慢而挺拔的鼻梁和那透露着阴狠刻薄的薄唇……好一副威仪堂堂的皮囊!眼前这个闭目小憩的男人不是刘廷钰还能是谁?
是了,是他。是那个把她当做蝼蚁一般践踏的人,是那个无情诛杀了她的父母又屠戮了整个小镇的人,他是现在的毒瘤,也是未来的独夫……
贺兰雪双手捂住心房,脸部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她不知这是可恨还是可笑,更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刘廷钰双眼睁开,看见这一幕,眸子中闪过一丝近乎于惊恐和无助的神色。大抵正是这种神色……又或者不是——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
“你恨你自己,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么?”她的双颊依旧轻颤,面色灰白,恍若被鬼魅摄了魂,眼角却滑落了几滴不明所以的泪水,“哈哈,你也觉得你该死?哈哈哈……”
这一切都如此可笑,又是如此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刘廷钰咬着牙,呼吸急促,眼神中的狠历与恨意越发浓重,几欲喷勃而出……
“闭上眼睛,不然我就掐死你……”他欺身上来锁住了贺兰雪的咽喉,“快闭上,贱人!贱人……”
他双手发抖,抖得越来越严重。
这双手的手指细而修长,美得像双女人的手——它能执箫,能提笔,能翌射,也能在她掌心上写下字字句句。如今,却扼在她的脖颈上,誓要取她的命。
贺兰雪没有细想他连日来扮作“吹箫人”的动机。因为她心里清楚,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刘廷钰的最终目的大概只有一个,那便是花样百出地侮辱她,令她崩溃得越彻底越好——这是他心底里最歇斯底里的乐趣。
刘廷钰手上的鸡冠玉扳指触感冰凉,贴在她的脖子的动脉上,随着他的手颤动着。
他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里面去,可见他恨她入骨。
这个阎罗王是恨透了世间所有人么?包括他自己……
贺兰雪总有种错觉,觉得他好像渐渐地使不上劲儿了。
那双充满怒火与羞耻的眼睛依旧灼灼然,睁得铜铃一般大,却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失了几分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
“脏东西……”他将她抵在床板上,口中喃喃,恍若呓语。
贺兰雪肩头的伤因重重着地而猛地痛了一下。
他吃力地咧着嘴,好似使尽全身力气却依旧未能掐断她的脖子,而额头上已被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
这一次,她不要再做两年前的贺兰雪……
“啊……”刘廷钰忽而倒吸了一口气,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僵持住了。
“这是我还你的……还你的!”她亦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真的撑开了绳子,而后将藏于袖中的发钗送进了他的胸膛……
刹那间,贺兰雪简直怀疑这是梦。
这一天终于来了,只不过晚了经年。彼时那个惊蛰天的雨夜,她没能护住自己;而今天,她报了仇。
刘廷钰的脸变得狰狞,一如那一晚的表情。
他胸口的血渍晕染了开来,整个人也像被抽空一般,斜身歪倒了下去。手还在奋力伸向她,可惜已经无用了。
贺兰雪的心“突突”地跳着,她除下脚上松散的绳索,推门便向屋外跑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她的计划,激得她心中一团乱。贺兰雪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会是安全的,不过这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还了他一报,终于不再只是块引颈待戮的俎上鱼肉。
这间房间的不远处就有人巡视。近侍看见洞开的大门和慌乱逃出的女人,顿时明白了一二。
“抓逃犯!快来人,抓逃犯!”
贺兰雪眼见自己被数名带刀的侍卫追着跑,连忙加快了步伐。不过她现在已然没那么害怕了,毕竟最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吗?
她拐到了隐蔽的一角,钻进另一间无人的偏殿。
“人去哪儿了?”门外的侍卫统领问道。
“就在这附近。”
“一间一间去搜!”
“是。”
贺兰雪背倚着门,听到了他们在门外的对话。
奔跑和紧张感令她体温升高,可不知怎么地,竟有种异样的兴奋和满足——是因为她伤了刘廷钰么?是,但又不尽然。
这间偏殿像是一间空旷的大书房,最靠里面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
这里也不安全,毕竟他们总会搜过来。
贺兰雪向里面踱着步,屏息凝神。她左顾右盼地张望着,心中也在计算最坏的情况,斟酌着若是自己被搜到后短兵相接地与他们硬拼,究竟能有几成胜算。
一不留神,她被脚下的物什绊了一跤,身子直直扑向书桌。
书桌上的笔筒被她的手撞到,但却没有倒,而是朝旁的方向扭转了过去。
“嗵”——
粉尘四起。应声倒下的竟是书桌后的椅子。
“什么声音?”门外的侍卫机警地觉察到这里有异动,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这间偏殿。
贺兰雪决定先藏身在书桌后。谁知她方绕到桌后,便看见倒下的椅子其实别有玄机。那椅子腿连带着掀起一块地板,令地上多了个方方正正的窟窿。
她明白了……这里有机关,而方才被撞歪的笔筒正是这套机关的开关,扭动它就能使椅子倒地,打开一扇位于地面上的“门”。
“就是这间!”
“进去搜。”
“可是太子爷从来不让别人进,进去要受重罚……”
几个不同的声音产生了分歧。
当他们在门外踌躇不前之时,贺兰雪顺着椅子前“入口”处的暗梯一步一步地向下,爬入了“机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