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洛椴青

10、七 遗忘是一种伤

　　离歌……夜里无数次的梦境里，我拥有着这样一个名字。

　　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是离别，但我相信只是暂时的，终究还会相遇。它绝对不像“烟薰”一样，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三百年前的那场大火，那些伤痕……

　　梦境里的离歌，是个快乐的孩子，有爱她的父母亲，还有疼她的哥哥。

　　有时候，我会区分不清我究竟是烟薰还是离歌，就像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然而梦境终究是梦境，当我从美梦中醒来的时候，仍会记得——我，是烟薰，我要寻找一个焚烧了我的村庄的恶魔——找到他，杀了他！

　　而现在，当我真的确确实实地将剑刺进了他的心脏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失落……好像是身边某个支撑着身体的东西突然消失了——是因为，失去了迄今为止奋斗的理由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觉出一种危险的气味！？精灵剑，已经毫无缝隙里刺进了他左胸的心脏魔核——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心脏都幸运地长在右边，小安也说过，现在的他应该没有反击的能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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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歌……”有个声音这样叫我，依稀似曾相识。

　　“离歌……”循声抬头望去，我的眼眸有些模糊，同时心里浮上的是一种不信任的感觉——他！？他叫我离歌！？竟然是他叫我离歌！？

　　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恶魔，望向我的眼神里分明是一种悲伤浸染过的释怀，他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似的，直接向着我倾倒过来……

　　“……离歌。”那渗血的唇边吐出的话语，让我不由自主地支撑住他的身体。

　　这种暧昧的姿势，已经近乎是拥抱了……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小心”，小安的身体突然插入了我们之间，轰然的巨响声中，那个恶魔被重重地拍飞了出去。

　　“小安！你！？”我的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丝莫名的怒意。

　　“姐姐，小安没有做错，小心他暗算你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小安一脸赌气的样子，望着我分辩道，“恶魔最会骗人了，姐姐不要被骗了……”

　　是啊……恶魔是欺骗者的代名词……

　　听小安这样说着，我的心里又渐渐平静了下去，感觉上这像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只是……指尖逐渐渗透的焦灼，让我低头望去——手指手掌上沾满的，都是他的血迹，可望着那血迹的时候，我的眼泪却无法遏制地夺眶而出……

　　我为什么会泪流满面？为什么？

　　“因为姐姐终于报仇了啊！”小安在一边扯着嗓子叫道，又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从他那天真无暇的面容上，突然发现了一种先前没有觉察到过的狡黠，一种将猎物玩弄与股掌间的阴毒……刚才的话我并没有问出口来，他……可以看见我的思想！？

　　小安在我的注视下再不言语，似乎他自己也知道，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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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原本不应该清晰的部分，像是花蕊般绽放开来，铺陈在我的脑海。

　　视野中的一切渐渐被火焰的刺眼色彩所笼罩，我仿佛又回到了出生的那个时候，三对□□翼的魔族少年，在树缝背后微笑着望着我，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亲爱的妹妹呀，你的名字，叫做离歌……”

　　那一声声的呼唤，就像是我自己生下来就存在的一层肌肤，无论如何也甩不去了……

　　“离歌啊……离歌……”少年总是这样叫着。

　　梦境里，哥哥也总是这样叫着：“离歌啊……离歌……”

　　“等你长大了，要做哥哥的新娘哦……哥哥谁都不娶，等着你长大……”

　　离歌啊……离歌啊……那样叫着的人，已经不在了呀……今后的梦境里，还有谁能这样甜腻地叫你，甚至叫得你熟悉到厌烦的地步？

　　谁还会说：“等你长大了，要做哥哥的新娘哦……”

　　离歌啊，离歌……等你长大了……

　　呵呵，哥哥你知道么？

　　恶魔的种子终究开花了……这样，算是等到我长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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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我突然含着泪水轻笑起来，“是啊……姐姐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知道姐姐想骗我过去。”小安站在丈余外，神色委屈地道，“小安知道错了，不应该偷看姐姐的心灵……姐姐不要打我屁屁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已经不再被他那种魅惑的外表所影响。在我的心里，仿佛只剩下了一座死寂的空城，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我的记忆，仿佛来自遥远的前世。只是再没有人会叫我“离歌”了，他们只会叫我“烟薰”——出生在火焰的废墟中，发誓要向着魔族报复的精灵族女子。

　　有没有人知道，我是离歌？

　　有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出生在精灵村落里的……魔族！？

　　呵呵，似乎再没有人知道了……我那个便宜老爸路西法，可能永远不会记得，他曾经在精灵的村落里，对我母亲犯下的罪过……

　　可是哥哥你呢……为什么要用屠杀这样的方式来找我！？为什么！？

　　这样的你……我可以原谅你、做你的新娘么？

　　呵呵，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都没有了……爱我的人，被我所恨的人，都没有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连我自己，也忘却好了……

　　遗忘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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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地，我来到那个恶魔冰冷的身体旁，望着他的眼睛里，仍残留的那缕释怀的忧伤……你怎么可以轻易地死去呢……

　　你，是我的哥哥啊……

　　“姐姐！”耳边是小安那难以分辨真假的尖叫声，无数的风线以我为中心旋转，迅速将那声音泯灭。空气中强烈的波动横空而过，将四周所有的事物都模糊起来……

　　藏在我血脉中的恶魔的种子，在那一刻绽放开来，在我的身后结成三对半的光翼——三对黑色的光芒，属于魔族的我，唯一的那一只精灵的翅膀，随即被我轻易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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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飓风平息下来的时候，在我四周百丈之内，所有的树木被夷为平地……

　　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直接毁灭了的好……我孤单地矗立焦黑色的大坑中央，怀抱着哥哥的身体，狂笑出声来……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东西了啊……

　　不过……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