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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鹘打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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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宫人把那绳索踏板复又查看了一回,方自躬身上前禀告秋千已经准备好了。
赵萱微笑颔首,侧身正欲让永宁公主先行。
“且慢!”
永宁公主一扬素手,傲然对宫人说道:“今日我与鄱阳郡主一比高下,怎能如此草草了事?你们且去换那最高的桩子来。”
“是。”那宫人诺诺应了,小跑着上殿禀告主事的田妃。
永宁公主转眸看定了赵萱,脸上带着三分骄矜的笑意:“今日这场比试若是只论输赢,着实无趣,不如你我二人以此作赌,也为这戏耍添些彩头。”
彩头?赵萱心内暗奚,她早已料到这位公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既然下了这个场子,还就怕她玩不出什么花样哩。
“不知公主想赌什么?”赵萱微笑发问。
“以你我的身份,寻常的赌注自然没多大意思……不如,以人为注,郡主意下如何?”
“以人为注么?”赵萱翘起嘴角,“这彩头果然别致有趣,不过,赵萱以为这场比试仅限于我与公主二人之间,不便牵涉他人,莫若就以你我二人为注可好?”
永宁公主眼中一亮,急急追问:“那依郡主看来,输又如何,赢又如何?”
“若是我侥幸赢了公主,公主可在情理之内,答应替我做一件事。若我输了……”赵萱轻轻一笑,“赵萱愿意任凭公主驱使。”
“此话当真?”永宁公主不料赵萱说出这等话来,不由面现喜色。
“自然当真。”
“好!”
二人在这边一番计较,那边田妃已令宫人换上高桩,并传下规矩,此场赛艺,以高论输赢。
其实,这被人称为半仙之戏的打秋千,说到底是一种“绳技”。讲究的是对绳索惯性的掌握,利用绳索的前后摆动,荡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而这其中,尤其以打高为最难。因为那人荡到高处,既要十分的技巧,又要十二分的勇气,故此秋千竞艺,多以打高和触铃次数论输赢。
赵萱心中有数,当下不慌不忙的拽住悠绳,抬足踏上秋千板,永宁公主亦踏上另一侧的踏板,二人合着迎面而来的清风,先后荡起来。红衣轻盈,紫衣风流,其意态风姿看得众人啧啧称赞不已。
应着一阵一阵的赞叹声,秋千愈荡愈高,红紫相间,香裙飒风,飞舞天际,宛如落花飞絮,系出红墙,掠影齐云。
众人仰首观望,眼见秋千高得越过了院墙,几乎与横杆一样高了。稍微胆小的便觉得心惊肉跳,以袖遮眼,不敢再看。
“太高了……”皇后出声说道,“叫人看了心惊哪。”
田妃连忙应道:“娘娘说得是,臣妾这就遣人让二位公主郡主停下来。”
皇后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倒也不急,永宁素来好胜,此时哪里就肯罢手?且再看一看吧。”
田妃含笑称是,侍立一旁不提。
赵萱的秋千已经超出了横杆,被风托着,似乎踩着飞鸟的翅膀,倘佯在云霄之上。俯仰之间,天高地阔,在她心中激起阵阵快意和酣畅。从那无人可及的至高之处,她甚至可以看得到园子外面的重重宫阙,看得到高耸的宫墙,看得到远山重峦……外面的人向着这边仰首望来,遥遥举臂指指点点;下面有人在喊着什么,她听不真切,只渐渐放松力道,让秋千缓缓降了下来。
待二人落定,一旁早有宫侍上前掺扶。赵萱扶着一人的手臂走下秋千,方觉双臂酸软,背心微汗。再看那永宁公主,亦是发髻散乱,娇喘吁吁,瞪着赵萱,半响不能言语。
不一会儿,田妃遣人来告:此次秋千赛艺,鄱阳郡主略胜一筹,皇后赏珍珠十斛,珊瑚二枝,琼玉一对,并各色绸缎不等;永宁公主赏珍珠五斛,犀角一对,并云锦十匹。
赵萱抬手理了理衣襟,朝着永宁公主轻展笑靥:“赵萱多谢永宁公主承让了。”
“哼,”永宁公主羞恼交加,挣开掺扶的宫侍,上前几步,“永宁莽撞,但求与郡主再比试一场鞠蹴。”
赵萱乐了:“要比也可以,只是咱们这输赢赌注,可得另算。”
“另算就另算,本公主还输得起!”
赵萱眼珠一转:“既然如此,还是前话,若是我输了,自然任凭公主驱使,若是我赢了,公主就得再为我做一件事。”
“行!”永宁公主咬牙答应。
“好!”赵萱说道,“公主一言,可是驷马难追。”
永宁公主面色一变,愠然道:“永宁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郡主这样说,可是认为永宁技不如人,郡主已然稳操胜券?”
“公主说笑呢,”赵萱扑闪扑闪眼睫,嘴角噙着一抹手撕不破雷打不动的标准笑容,“赵萱怎敢如此托大,只恳请公主足下相让还来不及呢。”
永宁公主哼了一声,面上神色稍霁:“如此,你我便前去禀明皇后娘娘和田妃娘娘再赛。”
“好。”
田妃闻说两人要再比试一场鞠蹴,哪有不准的道理,示过皇后,便令二人退下更衣,重新整顿打扮。
这边两人刚刚退下,那边就来了一个黄门给事,拜过皇后,便传帝语,问询方才何人秋千。原来徽帝也正于御麒殿东亭设宴,遥遥望见御花园中飞起秋千女儿,捷如飞鸟,高若踏云,衣裾飘飘,宛然若仙。一时间,竟引得群臣抬首观望议论。徽帝赞叹之余,不由好奇心大起,特意遣人来问,看是谁人把秋千打得如此出众。
皇后自把佳节戏耍的名头并秋千比赛的优胜说与黄门给事,那黄门得了答案,施礼退下,自去回复差事。
赵萱当然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段插曲,她换了一身湖水绿的罩衫,头发重新挽成双鬟,清清爽爽不着半点妆饰;那罩衫的下裙十分阔大,蓬松地半垂在足面,露出乌靴,越发显得腰肢袅袅,身段窈窕可人。回到场上,俯身施礼,笑容得体,端是十二分的从容。
皇后心中一动,不由侧首对近旁的棣亲王妃笑道:“本宫还记得去年元月之时,王妃携郡主入宫,彼时形容尚小,不想一年时间,便已出落得这般相貌,果然是豆蔻绮年,可赞可叹啊。”
“娘娘谬赞了,”棣亲王妃回道:“小女年幼顽皮,不懂礼仪之处,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女子守礼虽然重要,性情大方倒也难得。”皇后话语一转,“郡主可到及笈之年?”
“年底便满十四了。”
“哦~”皇后点了点头,“到了这般年纪,便是该指婚了。本朝年青子弟中也颇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倒也堪与匹配。本宫便有意做个红媒,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小女尚幼,且这婚姻之事,总赖王爷并陛下定夺,臣妃不敢做主。”棣亲王妃神色不变,应答之间,也显自如。
皇后凝神看了棣亲王妃一眼,叹道:“确然如此,本宫可是失言了。”
“娘娘言重了,”棣亲王妃低首行礼,复又抬起头来说道,“臣妃只此一女,说是百般担忧亦不为过。小女得娘娘青眼,臣妃感激不尽,万望娘娘不要怪罪臣妃出言不恭。”
“王妃多礼了,何来怪罪之说?”皇后笑得雍容,“你我这会子说笑罢了,还是看她们小女儿鞠蹴热闹罢。”
棣亲王妃应了一声,复侧身端坐,把目光投向场下。
那边早已整顿好场地,赵萱与永宁公主相隔数丈而立,一从容,一凝重,就等田妃下令开始比试蹴球。
这女子蹴球谓之“滚弄”,不比男子,是一种没有球门和激烈对抗的“白打”踢法,即以踢得高、踢出各种灵巧的花样动作为能事。因其观赏性和表演性极强,所以也被称之为蹴鞠舞。
十二片香皮砌成的球体滚圆轻盈,上面装饰着六色彩穗结子,踢弄起来,滚香尘绣带蹁跹,尤为好看。
不一会儿,上面传来田妃号令,令场上二人先试“解数”十二套。那二人领命,各执一球,依着套路,一一的演将起来。拐、蹑、搭、蹬、捻,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只见场上翠袖飘扬,缃裙摇拽,动静之间,百般花样叠出,席上众人只觉妙不可言。
赵萱存心要赢,那球便似粘在她脚上一般,围绕着她的纤足滴溜溜打转。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轻接慢挑拢复放,张泛送来急对拐;时进时退,以游以遨,类似纵而七擒,期必高而让高。她本来身段儿直,模样儿娇,灵动之间更见妖娆。
突然她一个换步挑尖,那球直飞起四五丈高,又飞旋落下被她稳稳截住。
“好俊的身手!”众人不由齐声喝采。
赵萱微笑。她本不欲这般卖弄,怎奈某人苦苦相逼,她少不得起了打压某人气焰的兴头。
想她圈养王府一十三年整,深闺苦闷哇,度日如年,怎不变着法儿找乐子,早把女儿家可以玩儿的东西折腾了个遍。外界盛传她才名,又哪里知道她工双陆六博,擅捶丸,精秋千、鞠蹴、投射诸技,十八般技艺,样样信手拈来,实在是不折不扣的一个“玩乐小儿”。
而场下两人的竞技,已是输赢高下立见。
永宁公主抛了球,小脸涨得通红,牙齿把嘴唇咬了又咬,终于恨声说道:“郡主好手段,改日永宁定要再向郡主讨教。”
好个执扭的丫头!赵萱挑了挑眉,眼中带了几分好笑的神色:“承蒙公主青眼相加,但凡相邀,赵萱莫敢不从。”
“你……”永宁公主神色变了几变,跺足啐道,“我便不信我什么也比不过你!”说罢,扭身便走。
赵萱望着永宁公主愤然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开始盘算要让这位骄娇二气的公主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今天的辛劳。
田妃令人传下赏赐,无非又是些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之类。赵萱上前谢赏完毕,复又重回自家娘亲身边落座。
她刚坐下,就看见一黄门给事来到皇后鸾驾跟前,倒似熟稔般询问方才比试又是谁为魁首,听得皇后回答鄱阳郡主优胜,便匆匆覆旨离开。
赵萱心中诧异,不由转首望向自家娘亲。棣亲王妃见女儿目露疑惑,也不多说,只是在案下轻拍赵萱手臂,示意稍安。
赵萱不便多问,倒是刚才折腾一阵,早觉口干舌燥,便伸手端起一杯清泉甘水小口抿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传旨,赐鄱阳郡主内庭观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