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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寒食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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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由宫侍引着,来到皇后所居含章殿前。
这寒食宴赏并非正式的朝贺祭祀,自然也没有严格的王室宗藩与官员眷属之分,若非后宫妃嫔,外命妇等一律在殿外候旨。
此时,那并不怎么宽阔的空地之上,早已站满各色命妇贵女,其中略微相识的,便聚在一起轻声交谈,但多数却是守礼自持,静候皇后升殿。
引领的宫侍在此停步,躬身请退而去。赵萱举目在人群中略略张了一张,不期然却看见一华衣美妇对着自己含笑招手,却是靳安候之妻,郢玄之母,华阳夫人。其身侧伴着一位宫装少女,姿容姣好,眉目端丽,倒与华阳夫人有三分相像,站在一起,颇似一对母女。
那少女赵萱本也识得——永宁公主,名缨络,母懿肃贵妃王氏。
此时,赵萱见那永宁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目光之中,颇有几分不善,不由暗自纳罕,自己与她虽于宫中偶有照面,却并不怎么熟稔,自己何时招惹了她,怎生全无印象?
华阳夫人侧头对永宁公主低语几句,便只身向赵萱走来。赵萱连忙上前几步施礼,被华阳夫人一手扯住,口中说道:“郡主多礼了。”
“夫人哪里话,长幼有序,夫人理当受赵萱之礼。”
华阳夫人嘴角含笑:“你既在此,怎么不见老太妃和王妃?”
“祖母她老人家偶感风寒,不便进宫;娘亲奉旨觐见太后,稍迟便来。还劳夫人挂心了。”赵萱亦低头垂眸,乖巧应答。
华阳夫人自然而然的拉起赵萱的手,眼角眉梢俱是疼爱:“你这孩子,着实乖巧,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欢喜。”
赵萱抖了抖,过了吧,稍微过了些吧,她怎么以前没觉出来这位夫人这么喜欢自己。
华阳夫人自是没发现赵萱眼中一闪而过的某些亮光。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日府中,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今日倒是恰巧带了一对祖传的碧犀镯子,我瞧它也配得上你,便权当我这个做长辈的给你补上的见面礼。好孩子,你可千万收下。”
华阳夫人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对镯子,塞到赵萱手中。
赵萱任是百般巧俐,此刻也有些措手不及。祖传的?碧犀镯子?听听便知道是不得了的东西,乖乖,这种烫手山芋,还真是一抛一个准,收了还真不定给人做实了哇?!
她心头郁闷,这未来准婆婆也太上道了,莫非还真认定了她是自家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巴巴儿的连祖传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其实,也难怪华阳夫人表现如此急切,自家儿子什么心思,她这个做娘的又岂有不知之理?眼看爱子愈陷愈深,别人姑娘家倒还跟没事人儿似的,不由她不急啊。
赵萱回了回神,饶是她皮粗肉厚,也不由在面颊上飞起一缕红霞。正当她准备用些什么套话来推辞的时候,不料,殿中走出一个老宫侍,用颤悠悠的嗓音喊道:“皇后有旨~”
众人慌忙站好,躬身跪拜。
“今日佳节,就不必诸多礼节了,请各位浩命夫人、公主郡君先行前往御花园赴宴,观赏百艺。”
众人齐声谢恩,复又起身,由宫侍们引导着,往御花园而去。
这皇后的懿旨一来,可把赵萱的推托之辞岔远了。待她起身打算继续的时候,却见华阳夫人与另一贵妇笑语晏晏,相携而行。哪里容得了她赶上前去插话。
唉~赵萱感叹,这未来准婆婆可比她儿子有手段些,不过,还不至于令人觉得讨厌就是了。至于这烫手山芋……她低头扼腕,得要想个法子处理,可还不能坠了双方的面子。
华阳夫人回头似是不经意的一瞥,见赵萱抚腕沉思,不由心中忧喜掺半。喜的是一番设计终究没白费,她到底是收下了;忧的是自己这个做婆婆的现在便如此讨好于她,将来难免在媳妇心中失了地位。
唉~华阳夫人心中暗叹:玄儿,为娘今日做到这个份上,可是尽力了,你与她的缘分,一切可是看我儿造化了。
御花园中,早已高架仪鸾,设好锦垫几案,案上摆放着各种冷食糕点,并有春酒、新茶、清泉甘水等饮品。
皇后端坐上位,贵妃以下,各内外命妇均按品级落座。宴始,皇后祝酒,又命传那教坊司宫人上场助兴。
教坊司领命,先奏《清平乐》,后献《连袖舞》。乐人均为名师,乃以萧管吹出双调,再以丝弦相和,弦密管促,曲调悠扬。众舞伶皆束发高髻,额点朱砂,轻舒长袖,姿态妙曼。舞至高潮,只见满场彩袖飞舞,纤足飞旋,如蝶绕花间,令人眼花缭乱。
一曲舞罢,皇后命赏,众人伏跪谢恩。教坊司又选那精进之曲艺一一呈上,一众女眷复举杯祝乐,席间浅笑晏晏,延赏歌舞,比之男子行乐,未有丝毫逊色。
赵萱坐在棣亲王妃身侧,早已恢复了怡然自得的模样。她母女二人,艳光殊色,于一众女眷中,委实引人注目,就连皇后,也不由暗自称赞。
几番歌舞之后,皇后命教坊司退下,又令宫侍于御花园中架起三根立木,搭成“门”状,六根悠绳前后左右固定。两队宫人,左右而出,四色锦衣,绣罗宽衫,腰系缎带,足缠金铃,齐齐跪下施礼,复又分两列站定。
皇后微微颔首,那队列之中便站出两人,轻盈地踩上秋千板,缓缓地荡了起来。随着秋千越来越高,两人也渐渐放开手脚用起力来。一时间,只见两人在半空中一去一来,双上双下,斗舞如空中花蝶,缭乱如野之虹霓。轻如风,捷如电,倏忽顾盼,万人皆见。技艺之高,引来席上众女眷一片惊叹赞赏之声。
二人缓缓落下秋千,伏地叩拜后退回列中。又出四人,围绕立柱站定。那立柱架上有轴,上系四绳,绳末各有一环。四人各执一环,突然绕柱旋转,尔后飞身腾起,互相穿梭往复,身姿婀娜,莺叱燕咤,恍如星曳齐云。
众人见此高妙娴熟的戏耍,不由得交口称赞,谈论不已。那年轻些的,更是觉得兴致高昂,或自负技艺不输他人者,见此不由技痒难耐,暗自希望此刻在那秋千上腾云驾雾、赢得万众喝彩的就是自己。
皇后亦是看得心花怒放,见众人这般情状,更是觉得兴致盎然。
表演稍停,皇后含笑扫视众人,徐徐说道:“今日寒食,少不得以秋千鞠蹴为戏。本朝虽家法严谨,却也不忌此女儿玩乐。本宫深知闺阁之中素有高手,今日也不能拘着你们了,凡有心者,自可下场游乐。若是能胜过宫中内人,本宫必重重有赏。”
皇后此言一出,那席上众位年轻小姐,果有跃跃欲试之态。那年长之人,不由会心而笑,但作壁上观尔。
且不说席下诸人,就是上位嫔妃,也有人坐不住了。宸妃田氏,素喜鞠蹴,常于宫内赛艺,帝甚悦之,得封“常胜夫人”。
这位“常胜夫人”站起身来,说道:“臣妾愿为节日助兴。”
皇后微微颔首,笑道:“本宫便知你技痒,如此,且去为公主郡君们立个样子,务必要热闹才好。”
田妃含笑道:“娘娘若要热闹,臣妾以为,莫如让各位公主郡君场下赛艺,竞技高下,方不辜负这春和景明的清明佳节。”
皇后笑叹道:“好个好胜的东西,倒也不负了你的名头。也罢,你是做惯此类营生的主儿,本宫便令你为使,主持赛艺吧。”
田妃领旨而下,而那席上的年轻小姐们闻听场下竞技,比试高下,更是激动得面孔绯红,相互之间,私语窃窃,盼着有人先行出头,自己后发先至,必能技压群芳。
此时,一人越众而出,曼声说道:“永宁素闻鄱阳郡主才艺双绝,今日借皇娘娘的东风,永宁愿向鄱阳郡主讨教一二。”
这边厢赵萱正傍着自家娘亲轻声说笑,只准备隔岸观火,看一众好戏登场。突然闻此不和谐的声音,不由微微一愣,当下美眸轻眯,朝站着那人看去。
永宁公主,永宁公主……赵萱一瞥那人姣好的眉眼,恍然之间有所顿悟,原来如此…么?
原来那永宁公主之母,已故的懿肃贵妃与华阳夫人乃是一母胞妹,由此推断,这位公主与靳安候府许是比别人来得亲厚。想自己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此番却平白无故招了她怨恨,甚而当场挑衅,对,这当然是挑衅!定是与某人有关。
想到这里,赵萱不由失笑。
这倏忽即逝的笑意瞧在别人眼里,可就大大的变了含义。
永宁公主面上微微变色:“鄱阳郡主可是瞧不起永宁么?”
哦~赵萱挑了挑眉,对上永宁公主泛红的面颊,含骄带怒的一双杏仁眼,还有那眼眸之中掩饰不住的些微紧张。
赵萱微笑了,缓声说道:“既然公主有意,赵萱自当乐于奉陪。”
那田妃奉旨主持赛艺,只唯恐众家小姐忸怩怯场,失了兴味。此刻见站出两位公主郡主,自是十分欢喜乐见,当下便唤宫人侍候二人暂退更衣,只待场下相见。
赵萱临去,不忘回首一探自家娘亲的神色,见棣亲王妃微微颔首,便在嘴角翘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狡笑,翩翩然随宫侍而下。
不一会儿,两人便换了服装,复又由宫侍引领来到场上。
二人俱是一身簇新的宫装,浅红淡紫,窄衣小袖,锦带束腰,乌靴款就。赵萱着紫,又拆开鬓发,一并挽在脑后束成一束,形容之间,更见妍丽本色。
皇后并席上众人,皆觉眼前一亮,赞叹之余,不免心思各异。妒者慕者,爱者忌者,暗思起伏,不一而足。唯大长公主旁若无人的赞道: “好一对二八娇娥美少年,如此相貌,当作本朝第一人。”近旁之人闻言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