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75、第一百七十四章

　　扑愣愣的响动自窗外传来，冷叔放下茶杯从座位上起身，接过枭递来的飞
　　鸽传书，看着信管外面熟悉的火漆封印，他转头对着恭候在旁的枭说道：“我先
　　去见见大堡主，你去安排其他事情吧。”

　　见枭躬身而退，冷叔将信管收入袖中，整整衣襟出了正气楼，向风云楼快
　　步走去。石无忌正在圆桌旁和无痕讨论着最近店铺扩张的安排，见冷叔悄然入内，
　　忙起身说道：“冷叔，有消息？”

　　“大堡主，二堡主，扬州的回信到了。”冷叔掏出信管放到了石无忌手中，
　　无痕见大哥剔开漆封打开信管，微微颔首说道：“紫隽的回复还挺快，希望是个
　　好消息！”

　　“嗯，是好消息！”无忌快速浏览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随手递给无痕说道：
　　“他不但同意了，还亲自去杭州私下见了君成柳一面，和他商量稳妥后才放出消
　　息。”

　　见冷叔已经退下，无痕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毁，点头说道：“他是心细之人，
　　再说是你开口相求，他肯定办得尽心尽力。既然要孩子尽快先去扬州与他会和，
　　那一会儿我们就把消息告诉耶律烈让他早作准备。想必这回君氏能放下一半心了
　　吧？对了，干儿子走了，你这义父要送他什么礼物带走？”

　　“礼物？嗯，我不是叫你准备那些契约了吗？对了，之前和君家合作的事
　　谈的如何了？”无忌坐在桌旁，看着二弟问道。

　　“不是很顺利。之前闹出那么大的事，‘君非凡’又一直失踪，君家因为内
　　斗分裂成几派，连带下面的掌柜管事们也人心惶惶，有趁机捞好处的，也有卷包
　　袱走人的，还有驻足观望的，我们石家虽然因此得到不少好机会，可是与君家的
　　商谈接洽大部分都在停滞阶段。虽然君成柳现在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不过他是家
　　主，轻易不能离开君家，据说现在是君氏那个义绝在家的二姐外出巡查生意，不
　　过比起君绮罗，那也只是勉强维持罢了。”无痕慢慢坐到了凳子上。

　　“君家其他人呢？”无忌皱眉说道，隐隐担心起那个小孩子的未来。

　　“君成松中风后不能自理，听说现在是骨瘦如柴，那些依附他的人们早就
　　做猢狲散了。”无痕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他那个虐杀小妾的儿子被判了刑，
　　早就收监了，那么一个瞎子，在牢里估计也活不长。君成柏之前闹腾了一阵，不
　　过他本身就有勇无谋，后来又在争斗中落了下风，听说快要被君成柳挤兑出家门。
　　他和君成松在京城曾经见过五王爷，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深我们还不知道，如果
　　他真的离开君家，估计很可能去投奔五王爷。他那个儿子痴痴傻傻，一直没好。
　　这两房其他子女或年幼，或庶出，不足为惧。另外，君氏族内的宗老们曾提出让
　　君成柳在子弟中择一人过继到名下，培养成新的当家，被君成柳以非凡下落不明
　　为由拒绝了！君成柳背后有知府大人支持，宗老们暂时还不敢威逼于他，但这理
　　由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这次硕儿能在紫隽的保护下成功入住君家，想必君成柳
　　也踏实多了吧！能够掌家那么久的人，哪会这么简单就被打败？”

　　石无痕一边说着，一边看大哥慢慢摩挲着扳指。他知道这是大哥思索事情
　　时的习惯动作，就静静坐在一旁喝起茶来。

　　“君家二房那个儿子，既然已经瞎了，就别再让他有机会睁眼了！如果这
　　个消息作为新年前的礼物告诉君成松，也许他们父子能一起在地下过个好年！”
　　眼神中露出许久不见的残忍之色，无忌的口气却是无比轻松。“君成柏既然有五
　　王爷这个指望，难保他不会破釜沉舟，搬出五王爷来破坏紫隽的好事！五王爷和
　　四王爷一直不对盘，四王爷又和紫隽私下交好，他要是想让紫隽不舒服，方法可
　　有的是！杭州与京城山水迢迢，他如果投奔五王爷，中途发生个劫掠、意外太常
　　见了，你派人重点盯好那个君成柏，必要时可以……”阴狠的比了个手势，无痕
　　了然的点点头“这确实是绝除后患的好办法，毕竟硕儿那么小。不过接连发生这
　　样的事，会不会被人怀疑是君成柳下手谋害？”

　　“我们做的谨慎点就好了，硕儿既然是我的义子，我就要为他执掌君家扫
　　平道路！”低眸收起寒光逼人的眼神，无忌端起茶盅喝下一口水，无痕问道：“你
　　特意吩咐我准备的那些店铺，我已经命人把契约拿来了。你这个义父可真是大手
　　笔，那里有几处是我们在江南收入颇丰的店铺，你还真舍得给君家！”无忌微微
　　一笑，眼神越发明亮“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懂吗？你放心，付出总会有回报，我
　　们和君家以后合作的时间还很长，这几家店铺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我不希望一
　　开始就被人说成通过硕儿来掌控君家，所以要做出义父应有的端正姿态来，有舍
　　才有得啊！”

　　无痕早就明白他的想法，只不过说出来揶揄他一下，见大哥认真的和自己
　　解释，反倒有些讪然，连忙岔开话题。“暗卫一早来报，说耶律烈和君绮罗昨晚
　　在容院的窄巷里发生了争执，那个君小妹还差点刺死了咄罗奇！因为耶律烈很敏
　　感，暗卫没敢太过接近，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还不知晓。人没走就开始争斗了，这
　　几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哼，谁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破事，我们无需操心。昨天他们回来时那
　　两个人脸上有伤，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既然他们不愿说，咱们也没必要问，反
　　正都快走了，少一事吧！”无忌坐直身子，整了整衣袖说道。

　　“我以为你们俩成了义兄弟，你的态度会有所不同，会更关心他们！”无痕
　　闻言惊讶的挑高了眉毛，无忌动作突然一滞，偏过头疑惑说道：“谁说我们是义
　　兄弟？哪里来的义兄弟之说？”

　　“你不是收了硕儿做义子？他又是孩子的亲爹！”无痕唇角上扬，一付理所
　　当然的样子。

　　“那是权宜之计！也是为了石家的生意考虑！他是辽人，我怎么会当成义
　　兄弟来对待？不是没有歃血为盟吗？你别瞎说！”无忌佯装恼怒的训斥着弟弟，
　　换来无痕的一阵轻笑“果然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有了硕儿，你们的交情会更好些。”

　　“那就看他的表现了！”无忌站起身，俯视着喝尽最后一口茶的无痕说道：
　　“你一会儿派人叫他过来说明此事，另外让枭选十个正气楼的好手，保护硕儿回
　　君家，以后就作为亲卫留在杭州吧！对了，玉石和冷刚之前不是训练了一批会拳
　　脚、懂医术的丫鬟要分到各院吗？让她推荐两个一起跟去，那么小的孩子进了狼
　　窝，我不放心！”

　　“你啊！简直比对亲儿子还上心！”无痕笑着起身说道：“我一会儿亲自去
　　挑人，玉石那边就别告诉她了，她前几日还和我抱怨无事可做呢，别勾起她的心
　　思来！”

　　“你们夫妻俩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只要人到齐就可以了。”无忌微笑
　　着点点头，看着无痕快步出了房门，又慢慢坐回凳子，仔细推敲起来。

　　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容院中依旧静悄悄的一片。一个高大的身影轻巧的
　　走进院中，看着门前服侍的一众下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快步走到廊檐之下。

　　“夫人和姑娘还没起塌？”耶律烈冷酷的声音一出，众奴仆都赶快俯下身
　　去：“回叶公子，夫人已经起塌，姑娘似乎还在安眠。夫人吩咐我们暂时不要进
　　去打扰，让我们在屋外等候。”

　　“知道了，你们留两个人在那边等，其他人去厢房里候着吧！”耶律烈眉间
　　痕迹更深，下人们忙退向远处。

　　“吱呀——”一声，房门顿开，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耶律烈这才发现
　　床榻上帷布半掩，君绮罗静静的坐在床边为睡梦中的绛娟敷着眼睛。烈急忙转过
　　身背对床榻，脑海中只留下铜盆里袅袅上升的白色水雾。

　　“绛娟她……没事吧。”烈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许久不闻背后有声响，他
　　只得清清喉咙又追问了一句：“昨夜你们睡得可好？”依旧是一片沉默无语，烈
　　的内心有些焦急，不由得略略抬高了声音：“绮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应该欺瞒你，可是我需要顾及他们二人的处境和未来，我实在是……”

　　“出去！你吵到我妹妹休息了！”冷冷的回答让耶律烈的心头一沉，他顾不
　　上非礼勿视的训诫，急忙转过身看向头都没抬的妻子，忍了半天才止住上前的脚
　　步。

　　“绮罗，我昨晚已经解释过了，你不要怄气了好不好？咄罗奇他不是坏人，
　　只不过被烈酒冲昏了头脑！昨夜回去他的伤口又崩开，流了不少血，现在整个人
　　都很虚弱。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绛娟也算出了这口气，我们之间就不要因
　　为这件事再生分了，好不好？”耶律烈想起刚才从石无忌那边听到的消息，不由
　　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你妹妹，你当然说的轻松！”君绮罗终于转过头正视那个惴惴不安
　　的男人，眼神中依旧满是愤怒：“她昨夜硬撑回来，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至深夜，
　　从她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见她如此痛哭过！这是我放在心尖疼爱的小妹，你们把
　　她伤成了什么样子！！天色微白才堪堪睡下，从前天到现在，她才刚能合上眼，
　　还一直睡得不安稳，你让我轻易把这件事揭过去？抱歉我办不到！”

　　“什么叫不是我妹妹？你我既然是夫妇，你的所有家人都是我的至亲！你
　　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原谅咄罗奇！”烈的言语里也有了怒气“刚才石无忌把
　　我叫到前院，告诉我说扬州已经来信，让绛娟尽快带孩子去扬州会合，那个叫紫
　　隽的王爷和他们一起去君家。眼看你和硕儿分别在即，却还在这里纠结小儿女之
　　间的事！绮罗，妹子固然重要，儿子那边你就不管了吗？绛娟受的委屈咄罗奇在
　　昨夜差点以命偿还，是她自己最后一刻收了手，要留咄罗奇在世上过的生不如死，
　　一辈子内疚！如果你还纠结于此事，那我就让咄罗奇干脆自尽好了！”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说让他去死了吗？”绮罗倔强的顶回他的话“都是
　　你太过偏袒，才让我妹妹受了委屈又不敢说！若不是我察觉不对亲自过问，恐怕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你去了大辽，剩下妹妹独自一人把苦果咽进肚里！她才十四
　　岁，有了这样的经历，你让她以后如何面对婚姻？如何嫁人！”

　　耶律烈自知理亏，这件事一开始的处理确实对绛娟不公平，可是这也是绛
　　娟自己的选择啊！他压低声音说道：“昨夜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也亲眼看见咄
　　罗奇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件事就不要再没完没了的说下去了，好不好？绛娟之所
　　以不说，就是怕你我之间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争吵。是，在处理这件事上，我确实
　　有些偏袒，我……我有错。现在硕儿就快要走了，你们母子不知何时再见，你能
　　不能先收敛怒火，顾一顾自己的孩子？”

　　提起即将到来的离别，绮罗也红了眼。这两天她的全部精力都在绛娟身上，
　　硕儿那边只是简单看过几次。她一直设想着扬州没这么快回消息，自己和孩子还
　　有时间相处，如今得知分别就在眼前，心里像被挖去了一块肉，片刻便疼的滴血。
　　“好，如你所言，绛娟既然作出决定，我就不会再要咄罗奇的命。不过你
　　必须让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妹妹的面前！”见烈还有些犹豫，她不禁
　　皱起眉头“这件事他也做不到吗？他还想纠缠绛娟不成？”

　　“誓言何其重，非要发誓不可吗？”耶律烈隐约猜到咄罗奇的心思，私心
　　里不愿意两人从此再无交集，还想着以后去君家探望孩子时，带咄罗奇过去和绛
　　娟道歉，直到她说出原谅为止。如果按照绮罗说的发誓，那他岂不是一丝机会也
　　没有？真要一辈子活在自责和内疚之中？“他是要和我们回辽国的，以后少去大
　　宋就好，何必轻易发誓呢？”

　　“你！”绮罗刚要反驳，衣袖被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她慌忙低头正看见绛娟
　　睁开了红肿的双眼。娇小瘦削的女子脸色苍白，通红的眼角隐隐含着泪光：“大
　　姐，不要因为这件事和姐夫吵架。我不想看到你们为我心生隔阂。那个人既然已
　　经受罚，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既然如此，何必再用什么誓言让他和我有丝毫牵
　　扯？我只想彻底忘了他，放下他，好不好？”

　　绮罗情知她是不想让自己和烈为难，心里酸痛难忍，也不禁红了眼眶：“好，
　　我答应你，一切以你的想法为主，我们和他再不牵扯！”见绛娟微微点头，她勉
　　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扬州来了消息，说让你带着硕儿先去那里，再去杭州面
　　见父亲。我一会儿和石堡主说说，让你留下来养几天再走。你……”

　　“大姐，不必了。”绛娟握住绮罗的手，嘴角露出安慰的笑容“我没事了，
　　路上又一直坐车，你别担心。石堡主既然已经通知了我们，我们就不好让扬州的
　　贵人久等，父亲还在家里翘首以盼，绛娟只想尽快回去君家，回到父亲身边，早
　　点让硕儿在君家立足安身。况且，姐夫出来的很久了，再耽搁下去，恐怕你们在
　　大辽的婚礼都会推迟了。老人们不是常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这里到
　　上京还很远吧？大姐，早点回去吧，争取做大辽最美的新娘！小妹虽然不能亲临
　　那处为你助阵，也会在江南祝愿姐姐姐夫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大姐，你一定要
　　幸福！”

　　“绛娟！”看着仿佛一夜间长大的妹妹说出如此懂事的言语，绮罗只觉得又
　　心疼，又酸涩，终是她和烈欠了小妹啊！她握住妹妹的手放在嘴边，像小时候常
　　做的那样亲了两下，含泪说道：“嗯，姐姐听你的。姐姐会幸福，你也要幸福！
　　忘却那些不好的，放下那些黑暗的，我的妹妹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看着姐妹俩泪眼相望，互诉衷肠，耶律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仰头见
　　烈日当空，玉宇清澄，他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来。这天，越发变得格外温暖，格
　　外晴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