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年城》女衍

1、今生 · 离殇

　　我叫周宁儿，是城西周府中的小女儿，我的八岁诞辰就要到了。
　　这日我逃了夫子的课跑到爹爹的房中，爹爹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坐在案前读着书卷，不时地咳嗽几声。就像家里的那只猫，每日的午后吃饱了饭，都会寻个有日光处躺好，一动也不动，像是再也不会动了一样。
　　寒冬来了，天气冷得那样快，快得让我们猝不及防，一日起来打开门漫天飞雪落了进来，地上也积了一地的白。
　　我的八岁诞辰快到了，爹爹更是不出门，阿娘也不许我去瞧一瞧他，为此，我不理了阿娘近有一月。
　　一日，阿娘端了莲子粥到房里，放在桌上说：“宁儿，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娘做了面，你快来尝尝。”
　　我撇过头去，冷哼道：“你不让我见爹爹，我也不想见到你，我不要吃你的东西！”
　　阿娘顿了一下问：“宁儿，你当真想要见爹爹吗？”
　　我连忙跑到她跟前，仰着面问她：“阿娘，你肯让我见爹爹吗？”
　　阿娘牵起我的手，笑着点头说：“宁儿许久没见爹爹了，定是很想念的，阿娘没有想到这一点，是阿娘的错。”
　　我笑着摇头，也不回答，只是跑出了房间。我是那样地开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阿娘眼里那一抹涩意。
　　好些日子没见了，爹爹变瘦了，咳嗽声更大了，躺在床上不停地颤抖。
　　“爹爹！”我跑上前压在他身上，说：“阿娘不让我来瞧爹爹，爹爹是不是很想宁儿啊？宁儿也好想爹爹！”说着还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臂。爹爹的手背生了一些粗厚的纹路，并不舒服，却很暖。
　　爹爹转身，摸摸我的头，对着我笑道：“是啊，爹爹很想宁儿。”
　　我看着爹爹，没有听见阿娘进门的声响。阿娘将我从爹爹身上拉开，蹙眉，声音因为有些急切而显得低沉。阿娘说：“你怎么能这样压着你爹爹呢？”
　　我看着阿娘，从没有见过阿娘这样生气，霎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应。爹爹抓了阿娘的手，轻声说：“绯儿，我无碍的，你莫要吓着宁儿了。”
　　阿娘也不顾我，端了桌上的碗坐在爹爹床沿，柔着声音说：“颐斌，你快些把药喝了，这样病才好得快。”爹爹咳着被阿娘搀着起身，笑着任由阿娘喂药水，突然得便吐了药水倒在一侧，我惊得连忙去扶，阿娘却比我更快。我看见阿娘扶着爹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爹爹躺在床上看我，说：“爹爹有话要对你阿娘说，宁儿先出去玩一会儿可好？”
　　我看着两人，轻轻点头，跨出房门的一刹那，我不经意地回头，看见阿娘流了眼泪。
　　那是我第一次见阿娘落泪。
　　过了许久，阿娘才走了出来，抬头望着天空飘飘扬扬那宛如飞絮一样的雪，良久没有说话。我望着她，也不敢开口。未几，她突然低头瞧我，露齿一笑而后蹲下来，抱住了我，说：“宁儿，以后这世间，便只剩下我与你了。”
　　其实我是不大懂这其间意思的，可就在那一瞬，我突然跑进了房间，看见爹爹衣冠整洁地坐在床上，闭了眼睛无声无息。在那一刹那我落了泪，我甚至不知我为何要哭，那时我还不知死亡。
　　后来，府里一直忙着筹备爹爹的丧事，阿娘太忙了，每日连几口水也喝不上。她太累了，我不敢去打搅她。
　　爹爹下葬的前夜，我看见阿娘在满屋的白绸下定定地站着，无论我怎样唤她她也不应我。那时我仿佛明白了，死亡便是不能笑，不能哭，不能陪着亲人说话，一个人离开家乡，到极远的地方。独自一个人。踏上没有归程的路。
　　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能抵着他的额撒娇了。
　　以后这世间，只有我与阿娘了。
　　天色晚了，所有人都已离开，阿娘坐在地上，一袭的红色嫁衣，倚在黑色棺木上，双眸看着前方，眼神空洞，絮絮叨叨了很久。我在门外听她说话，大抵是阿娘的一生，遇见爹爹前与遇见爹爹后的一生。
　　阿娘说：“在你之前，我将我的命运交给了上天；遇见你之后，我将我的时间交给了自己；而后嫁给你，我把我的所有，尽悉给了你。只可惜……不过还好，时间停在这个时候，它给了我后半生来回想你的好。”

作者有话说

　　短篇我只是写来娱乐，其实没有打算发的。
但是近来不想更长篇，只好发一下存稿打一下酱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