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5、第五章

　　小孩子当然爱吃甜的，至于自觉已经长大的纪天凉嘛……他很想说自己已经长大，根本不喜欢那些甜的东西，可是他总是不自觉地被这些甜品吸引。

　　桃胶皂角糖水配巢蜜其实是去世的母亲很爱吃的甜品，桃胶要在夏天和秋天的时候采收，泡发熬制后口感清爽滑溜。皂角是来自云南饶河地区的野生皂角米，肉厚Q弹，晶莹透亮，其养生功效也是数之不尽。巢蜜则选用太行山的荆花巢蜜，一年中只能在6月开始大约三十天的采蜜期。巢蜜保留了完整的蜂巢，封存了未经人为加工的成熟蜂蜜，也保留了蜂胶、王浆和花粉。

　　这道甜品比较适合女性，不过在纪天凉小时候，就是和母亲分着吃的，对他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道饭后甜品而已，更是一段与母亲的甜蜜回忆。

　　父亲与母亲都是在国外长大的，结婚以后才回到了国内，所以一些国外的习惯被保留下来。虽然上辈子没有特别留意过，但是外祖母一直独居国外的——直到去世。

　　他这次来到故居就是来找一枚母亲归国前，外祖母送给她的一枚红宝石戒指，印象中，这枚戒指就是在这所房子的某个地方。在小时候母亲曾经让自己看过，过世前又把这枚宝石交给了他，可是时过境迁，他已经想不起那枚戒指到底放在了哪里。

　　没办法，就算要把这座宅子翻过来，也要找到这枚戒指。凭这枚红宝石戒指，他可以继承一笔来自外祖母的遗产。这是一大笔钱，前世的时候，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一大笔钱已经被伯父纪荣给领走了。

　　关于母亲与外祖母外祖父的关系，似乎并不是怎么理想，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只有外祖母从澳大利亚赶回来参加葬礼，并没有见到外祖父。就连外祖母，也只是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匆匆赶回了澳大利亚。更不用说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会来做客或者打电话了，母亲甚至从来不会主动提起。

　　勺子轻轻撞击着瓷碗发出的声音，让纪天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原来他刚才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不知不觉地将这碗甜品吃掉了。

　　纪天凉讪讪地放下勺子，开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只不过进度非常慢。他每打开一个抽屉，里面都是他童年满满的回忆，有关于自己的童年，关于父母的，还有叶澜安的。

　　叶澜安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从学校毕业，应该是在附近读大学，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出现了状况，老管家——也就是叶澜安的父亲主要照顾母亲，所以照顾自己的重担就落到了叶澜安身上。

　　小时候的自己不是很调皮，甚至是很乖的，至少纪天凉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一个人呆在这所宅子里，自己很安静，也不烦人，性格跟母亲很像，存在感十分稀薄。不过就算怎么云淡风轻，也是一个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就会有异想天开的时候，那时候叶澜安对待自己十分有耐心，他一直觉得，如果叶澜安以后做父亲了，肯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到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才勉勉强强找完一个边柜，看到旁边好几个柜子，他有点放弃地躺回床上。以前他的东西都是由叶澜安收着的，如果这枚戒指到过自己的手上，那叶澜安肯定知道在那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这座宅子的主人也已经变成了叶澜安，从法律上来说，那枚戒指也是叶澜安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收起来了，也许去问问他比较好——实在不行的话，跟他买下来也没有问题——就算是借钱也要把这枚戒指买下来。

　　纪天凉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去翻抽屉了。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洁白柔软的床单应该是今天刚换过的，散发着夏日阳光特有的强势而温暖的气息。房间里摆上了新鲜的花朵，淡淡的玫瑰香味在夏夜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因为味道很淡，并不惹人讨厌。

　　当年觉得很大的床，现在一个人睡着也觉得很大，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这个夜晚很安静。纪天凉想起他小的时候，在这个华丽而宽阔的房间里难以入睡，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孩子就是天生缺乏安全感，那些夜晚，叶澜安总是会陪在他身边，等待着他睡着然后才离开。

　　那时候多好啊，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所有的一切危险与恐慌都被摒除在外，这里就能让他安心入睡。

　　说起来，叶澜安好像说过他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这样的话，不过纪天凉怎么会把这个当真呢。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义务再来照顾他了，尽管他表现地他还是这座宅子的小少爷，但是纪天凉知道不是的，他早就因为父亲的破产，从一个王子沦为一个乞丐，也许现在的身份会比乞丐更尴尬。

　　他越想心情就越郁闷，他忽然宁愿这所宅子的主人并不是叶澜安，这样也避免了他这样的尴尬，甚至是让人觉得难堪。

　　纪天凉下意识地摸出手机，他已经习惯了对一些不愿意深想的事情，用手机来转移注意力。

　　他按了两下才发现手机没有开机，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跟彦哲发了分手短信以后，就把手机关掉了，直到现在拿起来才想起来。打开以后才看到十几条短信留言，都是彦哲发过来的，纪天凉看了几条以后，之后的就不看了。

　　不是他薄情，只是那种以爱为名的伤害，他不想再经受一次。他被逼到无路可退，直到最后，他还是傻傻地等着彦哲可能会回来找自己……

　　那种浑身的体温慢慢地流失的感觉，他再次回忆起来，忍不住身体发抖。他知道人失血过多以后会觉得很冷，所以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自杀，不但可以以热水促进血液流动，还能为身体保温，这样就可以舒服一点。事实上，这只是理论而已，纪天凉真正经历过这种，当他失血到一定程度以后，的确觉得越来越冷，可是温暖的水并不能让他暖和起来，就像两个互相平行的世界一样，这一端的温暖根本无法传递给他的身体。他感受到越来越冷的身体，最难忍受的是孤独，那种近乎冷酷的黑暗与孤独——孤独竟然是那么难以忍受，那一刻，他最害怕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孤独。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死去……

　　“咚，咚，咚。”

　　仿佛连敲门的间隔都计算好的，敲门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纪天凉恐怖的回忆。

　　他猛地张大眼睛，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睡着了。他挣扎地坐起来，身上沁出一身冷汗，他抬起手，那种因为失血而麻痹的感觉仿佛这会儿还留在他的手臂上。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站起来开门。

　　门外站着叶澜安。

　　叶澜安看到纪天凉的样子有一点惊讶，他似乎身体里没有一丝力气，倚在门上安静地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不像之前那样冷漠与坚硬，相反，那双迷茫而脆弱，就像一个刚从噩梦中醒过来的孩子，让人想起这个房间年少时期的主人。

　　叶澜安连忙说：“我看到这边的灯还开着……您睡不着吗？”

　　纪天凉浑身冰冷，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掠开额头前湿透的头发，淡淡地说：“我刚才睡着了……抱歉，我现在就去关灯。”说着他转过身，顺手关上门。

　　“请等一下，”叶澜安忽然把手伸进门缝，握住了纪天凉的手腕。

　　纪天凉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了？”

　　叶澜安下意识地问：“需要我陪伴在您身边吗？”

　　纪天凉怔了怔，忽然笑起来，他用另一只手将叶澜安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拿开：“我没事。”

　　“可是……”

　　纪天凉淡淡地看了叶澜安一眼，将门轻轻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灯悄无声息地灭了。

　　纪天凉坐在窗台的飘窗上，倚在柔软的靠枕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欧式的木格玻璃窗户被他推开，夜晚的空气中充满了雨水的气息，傍晚的时候落了一场雨，这会儿夜空显得格外干净，星光与月光相互辉映，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草木的香气，驱走了夏日的闷热。

　　这里真好，纪天凉傻傻地想，夜晚既没有喧闹的声音，也没有讨厌的烟味。他慢慢闭上眼睛，忽然想到，如果这辈子也要那么悲凉地死去的话，他倒宁愿死在这里。

　　纪天凉正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自己今世如果要死的话，应该选哪种死法，完全不知道叶澜安在他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

　　叶澜安回到书房的时候，那几份报告正安安静静地摆放在他的书桌上。晚餐后，它们已经出现在那里，但是叶澜安却没有勇气去翻阅它们。

　　这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容地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下，安静地翻看起来。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收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