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锦小一

4、第四章

　　在边桌上，小几上都放着他童年时期的照片，还有几张和父母的合影，甚至还有叶澜安的照片。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有三个人，童年时期的他，叶澜安，还有叶澜安的父亲。

　　叶澜安的父亲以前就曾是他们家的管家，之后因为身体的关系，叶澜安接替了老叶管家的工作，在女主人去世以后，全心全意地在这里照顾着年幼的自己。

　　纪天凉拿起照片，忽然开口说：“现在看看，发现你和你父亲长得不是很像。”

　　叶澜安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是啊，很多人这么说过。”

　　纪天凉放下照片：“你父亲呢？”

　　叶澜安一笑：“在乡下呢。”

　　纪天凉转回身看向叶澜安，这个男人比童年的印象中更成熟与稳重——身高倒是没怎么注意，毕竟在当年的纪天凉眼中，叶澜安是非常高大的，而现在——目测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他很英俊，五官上甚至有种神似西方人的挺拔，以至于眉骨下的那双黑色的眼睛显得十分深邃，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总是一副耐心又温柔的表情，包容他一切的任性与不成熟。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了他九岁离开这里的那个夏天，纪天凉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包括那个人，可是他却缺席了整整十年，他不再是那个性情温柔，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了。他经历了人世中最卑劣的背叛与抛弃，承受了无法倾诉的痛苦与伤害，甚至经历了一场死亡的洗礼，他还怎么能指望一切能回到原来呢？

　　纪天凉看着那些照片出神，冷不防身后的男人把手伸过来，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摆。他怔了怔，才发现对方正试图帮他把套头T恤脱掉，他在太阳下走了大半天的路，衣服上都是汗渍。

　　衣服被叶澜安脱了一半，露出纤瘦的腰肢，低腰的牛仔裤上露出了性\感的人鱼线。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换衣服了。”纪天凉下意识地说，脱掉那件旧T恤，换上叶澜安递过来的衣服。小时候总是由叶澜安帮自己换衣服，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叶澜安还把自己当做那个小孩子。

　　那条脏衣服被叶澜安搭载手臂上，纪天凉倒比较担心那件高级定制的白色衬衫上沾上自己的汗渍，不过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问题。

　　“正好是下午茶时间，去楼下吗？”叶澜安轻声问。

　　纪天凉点点头，有些不舍地看了自己曾经的房间一眼：“去楼下吧，我正好有事情找你。”

　　走下楼梯的时候，叶澜安将T恤交给一边的仆人，并且让他们马上准备下午茶。

　　纪天凉大喇喇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一边的仆人准备下午茶，叶澜安站在他面前：“刚才说找我有事？”

　　纪天凉点点头，把叶澜安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我倒是有些意外你把这座房子买下来了……我能在这里住几天吗？”

　　叶澜安怔了怔，柔声说：“这里就是您的家，欢迎回来，凉少爷。”

　　纪天凉安静地看着他，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可疑的迹象，但是与童年的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那种真诚而温柔的笑容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仆人们过来告诉他们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外面天气太热，喝茶的地方选在了向阳的小花厅里，纪天凉有些怀念地看着那些花草，虽然说叶澜安似乎在尽力维持这座房子原先的样子，但是这些有着生命的小东西可不买账，它们其中一些已经枯死，另一些长得更大了，完全看不出它们小时候娇小的样子。

　　叶澜安这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站在纪天凉身后服侍他喝下午茶，而是坐到了他对面。

　　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漂亮的泳池，它被修葺一新，还围出一块水池做成了时下流行的按摩浴池，旁边摆放着古罗马式的石膏雕像。夏天能在这样的泳池里游泳，想想就觉得很惬意。

　　叶澜安吩咐仆人泡了一壶薰衣草茶，放在铺着洁白蕾丝餐布的餐桌上，阳光透过弧形的壶身，将里面的紫色液体照得如同水晶一般。旁边放着一些新烤制出来的甜品，配上精美的餐具，让纪天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如同王子一般的生活。

　　他拿起一块蓝莓松饼，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不由得笑了出来。他已经长大了，很久没有吃这样的甜食了，即使他不讨厌这些零食。

　　“您……最近过的怎么样？”叶澜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纪天凉耸耸肩膀，看着叶澜安说：“还行。”其实相当的……神奇与坎坷。

　　叶澜安打量了纪天凉一眼，犹豫着说：“我之前去您的伯父家去了几次，他说您出国了……”

　　“噗！”纪天凉本来正在喝着茶，听到叶澜安的话，一下子喷了出来，叶澜安连忙用餐巾给纪天凉擦嘴。

　　纪天凉不由感叹道：“他还真会说啊。”

　　叶澜安问：“……不是吗？”

　　纪天凉摆弄着这些精美的餐具，即使是在他现在工作的高级会所里，也没有配置这样规格的餐具：“我勉强在他家附近的学校里读完了小学，初中就离家出走了，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了。”

　　“为什么？”叶澜安急忙问。

　　纪天凉沉默了一会，看着落地窗外的游泳池，外面轻漾的蓝色池水映在他黑色的眼睛里，让那双黑色寂静的眼睛泛起蓝色的光晕，叶澜安有一瞬间发现自己无法从那里移开视线。那种幽蓝的颜色透着一种不符合那个孩子年纪的冰冷与固执，他从来没有在这个年轻人的童年时期看到过。

　　他总是会怀念那时候纪天凉的眼睛，映着晴朗的天空，尽管只有九岁，但是他还是会为了一首长诗，为了秋雨后的落叶而伤感，他一直是一个敏感而善良的孩子，叶澜安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这种冰冷与坚硬。

　　他忍不住问：“……他对我撒谎了，是吗？他没有好好照顾您吗？”

　　纪天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尤其我身上没有一分钱，别指望他能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我，好吗？”

　　叶澜安咬了咬唇：“他是您伯父啊……”

　　纪天凉继续喝了一口茶：“他跟着我父亲投资，同样也蒙受了大笔的损失。”

　　叶澜安沉默下来，这些年他一直很忙，虽然亲自去了纪天凉的伯父那里，但是听了那个男人的话，只是担心了一下在国外的小少爷是不是能好好照顾自己而已。

　　他看着纪天凉精致的侧脸，柔声说：“这里依然是您的家，请安心住下来吧，明天会为您准备好生活用品。”

　　纪天凉轻轻点点头，叶澜安站起来：“请容我走开一会儿，我去为您准备晚餐。”

　　他站起来走到花厅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纪天凉一眼。他安静地坐在桌边喝茶，他的动作举止不再有以往的优雅与从容，他像现在更多的年轻人一样急躁而随意。十年的时间彻底改变了一个人，那些人将他从华椅上扯下来，让他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如果那时候不让少爷离开这里就好了……

　　“二少爷，电话。”一个仆人将手机递给叶澜安，“是大少爷打过来的。”

　　叶澜安点点头，示意那个仆人去花厅服侍纪天凉，自己去客厅接电话。他漫不经心地跟大哥打完电话以后，又让人去查纪天凉这些年来的情况。

　　“顺便再查查纪荣的情况，”叶澜安吩咐他的手下，“晚餐之后就要给我报告。”纪荣是纪天凉的伯父，破产之后，纪天凉的父亲逃债走了，当时纪家的人就决定由纪荣来照顾纪天凉。纪荣还和自己安排完这些以后，他去了厨房，按照以前的记忆，为曾经的小少爷安排他喜欢的晚餐。

　　纪天凉咬着叉子看着仆人将一道道菜摆上长桌，看着在一边为自己倒上果汁的叶澜安：“这么多……坐下一起吃吧。”

　　以前叶澜安偶尔也会陪纪天凉一起吃饭，但是通常只会吃一点点，大多时间都是在照顾他。这次他也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但是做的依然是以前管家做的事情。

　　纪天凉拨弄着盘子里的培根，这是餐前小吃，烤鸡皮，配红酒培根。鸡皮被制作成威化饼般的松脆，加上培根与红酒醋慢慢煮成酱汁，美味无比。虽然这道餐前小吃应该配上香槟，不过在叶澜安的注视下，纪天凉只好拿了柳橙汁。

　　之后也准备了鞑靼牛肉，纪天凉以前就喜欢吃牛肉，所以厨房也经常会准备着牛排。他以前跟着父亲在一家餐厅里吃过一次这种牛肉，对那家餐厅赞不绝口，当然了，九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过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吃到，更意外的是，居然连做法都一样。

　　鞑靼牛肉以烟熏的方式加强了牛肉原始的味道，带着微妙的苦味的穿心莲更使得牛肉在口中散发着一丝丝甘甜，而那股脆爽的口感也让牛肉变得充满层次。与众不同的是这道菜没有过多地调味，只用一些手打的蛋黄酱馥郁了牛肉的质感，让牛肉细嚼下慢慢渗出鲜甜的滋味。

　　纪天凉挑了挑眉，看向叶澜安，他的童年生活过的是够奢侈了，没想到叶澜安现在过的比他还要奢侈。

　　之后是葡萄叶裹三文鱼配墨西哥辣椒香葱酱，以及烤水果和奶酪拼盘，之后纪天凉回到房间以后，九点半的时候叶澜安准时将甜品送过来。

　　纪天凉皱皱眉头：“我已经过了盼望甜品的年纪了。”

　　叶澜安端着托盘走进来：“晚餐您吃的不多啊，现在应该饿了。”

　　纪天凉坐回椅子上，看到叶澜安将碗盏放到窗边的咖啡桌上，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啊，这个我好久没吃了。”

　　叶澜安看到纪天凉拿起勺子，眼底不由漾起笑意：“晚安，凉少爷。”

　　纪天凉的心思都在甜品上，老实说，他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事实上，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也很难有什么要求。

　　这会儿一回到老宅，叶澜安就变着法地给他吃好吃的，这些大多是他童年中喜欢吃的东西。就连现在的甜品也是，桃胶皂角糖水配巢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