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锦小一

3、第三章

　　纪天凉用手机查了一下这家伙的名字：叶澜安。百度下来的资料让纪天凉看得有些头晕，心说这是资料还是小说，洋洋洒洒一大篇。本来这里灯光就不甚明亮，手机里的字体又小，他看起来十分吃力，于是干脆关掉不看了。

　　他以前就觉得叶澜安很聪明，没想到还真能白手起家，在短短十年里，就成了上流社会的新贵，坐拥数亿资产。想到叶澜安十年来如此风光，而自己的十年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团团转，其中距离简直高低立显。

　　他丧气地拿起一个靠枕压住自己的头，一点也不想见人了。

　　他想起那个清凉的午后，叶澜安珍视地将他抱着走过沾满雨水的草地，到达庭院的另一侧才放下他，那温柔而清透的笑容，就像那时候的阳光一样剔透和清亮，细数他活着的那么多年来，好像只有他对自己是那么珍而重之，守护如同一件珍宝。

　　他重生了，可是回到三年前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可以远离彦哲，避免重蹈三年前的覆辙以外，他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吗，能有勇气站在那些他想要见的人面前吗？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以自己外貌和年轻为卖点的NB，既没有文凭，也没有特长，他甚至比一般人都不如，更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人。

　　纪天凉还记得在自己临死前，他是多么希望能再见叶澜安一眼，那个对自己那么珍视的人，可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跑到人家面前去丢人。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叶澜安成了人上人，而自己却像水流一样，越流越低，自暴自弃。

　　这时候，洛哥又晃了过来，把变成鸵鸟的纪天凉拉出来：“你又怎么了？”

　　纪天凉认真地说：“我在想赚钱的办法。”

　　洛哥不屑：“那你还不快点去拉客！”

　　纪天凉白了他一眼，继续苦思冥想。

　　洛哥继续说：“你快点啊，过几天就要发工资了。”

　　纪天凉回过神来：“我工资卡还在彦哲手里！”

　　说起来，因为彦哲现在虽然也算演艺圈的人，但是不比那些大明星，一切开销都可以走公司的帐，相反，他不但要自己花钱撑面子，还要上下打点，自己那点钱自然是不够的。纪天凉那时候对彦哲一往情深，加上自己吃住都在店里，一身行头都是由店里包办的，所以将工资卡交给了彦哲。那时候彦哲坚持不要，不过架不住自己款款深情，最后信誓旦旦地保证，将来赚钱了，一定会还给他。

　　不过，纪天凉等到死的那天，对方还没给他花一分钱。

　　洛哥刚才听说纪天凉要和彦哲分手，这会儿立刻说：“你跟经理马上说一下，把工资打到别的卡上。”

　　纪天凉想了想，摆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虽然说，彦哲后面几年对他糟糕的很，但是那时候的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更何况，纪天凉当年从伯父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也是彦哲收留了自己，没有彦哲，自己还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呢。

　　洛哥一脸不理解，不过还是抱着托盘坐在纪天凉的身边，开始玩手机。

　　纪天凉就问他：“怎么样才能一夜暴富呢？”

　　洛哥头也不抬，回答他：“抢劫！”顿了顿又说，“要不炒股，再不然就买彩票！”

　　纪天凉听了以后，倒是有些后悔，重生前没注意彩票这种东西，只要记下一次号码，中奖的钱就够他衣食无忧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重生，早知道能重生，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一把抓住洛哥的手臂：“洛哥！我要请假！”

　　洛哥被他吓了一跳，把自己的手使劲抽回来：“请假找我干嘛，找经理去！”

　　你不是老板嘛，纪天凉心里说着，但是没显露出来，连忙去找经理请假，请了三天的假。他想了一会儿，给彦哲发了“我们分手吧”的短信以后，把手机关掉了。

　　第二天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灿烂。

　　纪天凉顶着恶毒的太阳，坐着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在一片高档别墅区前停下来。

　　这片别墅区以前是这座城市价值最高的地皮，住在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有钱人，在上流社会拥有一席之地。比起十年前，这里已经改变了很多，以这里为中心，周围形成了一片商业地带。临近的一些地方，也建起了一些楼盘，但是只要是本市的人，都知道只有住在这里的人不是那些新兴起的“暴发户”可比的。

　　所以，这片别墅小区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它就像一杯醇酒，向人们显示出它的年代与厚重感。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这里对进出人员都有严格的检查制度。

　　所以，纪天凉在黑色的大铁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引起了门卫的注意。其中一个年轻的门卫走过来，小心而拘谨地询问他来做什么。

　　纪天凉报出他要去拜访的那间房子，犹豫了一会说：“我以前住在那里，我来……找点东西。”

　　小门卫的目光从彬彬有礼变成了怀疑和困惑，这里的住户不会随便搬离，从这里搬离出去的住户只有两种，一是离开这座城市或者出国，二是破产。而从这里搬离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邻居情谊，更不存在什么“故地重游”的闲心。

　　至于“找东西”这种借口，简直……是莫名其妙，所以也不怪小门卫这么看他。

　　纪天凉抓了抓头发，开始有些不耐烦：“我能进去了吗？”

　　小门卫犹豫了一下，他们这些门卫在这里早就习惯了处事圆滑，谨小慎微，绝对不会轻易得罪人，不管那个人看起来有多么落魄。

　　“请等一下，我与那家户主联系一下，请问……那户人家贵姓？”小门卫问。

　　纪天凉怎么会知道，所以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小门卫耐着性子问：“那么您贵姓？”

　　“纪，纪天凉。”

　　小门卫点点头，过去警卫亭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小门卫从警卫亭里探出上半身，对纪天凉说：“请往这边走，我送您过去！”

　　因为这片别墅区很大，从这边门口到那座房子走过去至少也要四十五分钟，加上天气又热，所以小门卫决定送纪天凉过去。纪天凉感激地点点头，他也不想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又要走上一个小时。

　　可是他刚走到警卫亭这边，有人跟小门卫说了句什么，小门卫点点头，跑出来对纪天凉说：“呃，那边说来接您……要不然您进里面等一下？外面太热了。”

　　纪天凉只好点点头，跟着小门卫走进了警卫亭。

　　为了等一会儿的谈话，他向小门卫打听：“我说的那户住户，现在姓什么？他们知道我吗？”

　　“现在姓叶，”小门卫笑眯眯地给纪天凉拿了一听可乐，反正这个人等会儿就要去拜访那户人家了，现在告诉他，也不算透露住户资料了，“我刚才一说您的名字，接电话的管家就知道了，叫您‘纪少爷’呢！”

　　纪天凉仔细回忆了一下，皱了皱眉，他记得以前买房子的那户人家不是姓季就是姓丁，怎么会是姓叶呢？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卡宴停在门口，司机下车恭敬地为纪天凉打开车门。

　　纪天凉跟小门卫告别，坐进了汽车里，由司机把他带进小区里。

　　小区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正对着门的是一座巨型的罗马石雕喷泉，跟印象中的小区相比，这里已经扩建了不少，这里的绿化做的比以前好多了，大多数都是欧洲风格的花草和建筑。这里全是独立或者半独立的高级别墅，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整修，但是不可避免已经透着一些沧桑的迹象。现在城市里比这里好的房子多的是，不过这边的住户恐怕不会轻易搬离吧。

　　纪天凉只草草在车窗上看了几眼，就兴致缺缺的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司机也是一言不发，车子里安静地就像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步行四十五分钟的路程，对汽车来说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纪天凉张开眼睛。司机很恭敬地为他开了门，纪天凉站在自己曾经的家前面沉默不语。

　　他以前也想过自己回回到这里，甚至在到这里的前一天还想过，他以为自己会感慨会伤感，甚至会难过，但是当他现在站在这里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在这里他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在这里他过着一辈子中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当他现在站在这里的时候，纪天凉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怀念这里。也许在没有回到这里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对这里抱着一些特殊的感情，这里的这些人曾经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而现在，在他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以后，这所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心中竟然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

　　“凉少爷，”司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纪天凉让进去。

　　纪天凉走在通向房子的小路上，目之所及都是自己童年时间留下的痕迹，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一切竟然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是童年里斑驳的秋千还是那座看起来傻兮兮的树屋，他走过那里，看到自己曾经种下的爬山虎居然爬满了车库的整片墙，在夏季看起来有种格外活泼的生命感与清凉。

　　“欢迎回来，凉少爷。”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纪天凉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可是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曾经的管家穿着简单而正式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装马甲，像曾经的那样对他鞠了四十五度的躬，微笑着看着他，就好像他只是刚下课回家一样。

　　纪天凉认命地叹了口气，走上房子的台阶，自言自语地说：“我应该早就想到了……”当那个门卫说这家的户主姓“叶”的时候。

　　在十年前，纪天凉的父亲生意失败，房子被拿去抵债，他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只有九岁，去了城市的另一头的伯父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时候叶澜安是负责照顾自己的年轻管家，他负责自己所有的衣食住行，在纪天凉的印象中，这个家里都是关于他与叶澜安的生活记忆，相反父亲跟自己并不亲近。

　　纪天凉走进玄关，看着这间房子里熟悉的摆设，有些东西甚至自从他离开那里以后都没有动过。

　　中央空调开的很足，一走进来就让纪天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的叶澜安连忙带他先去楼上的房间换衣服。

　　纪天凉没有拒绝，跟着叶澜安走上楼梯，而木制的楼梯上同样留着童年的回忆，甚至他还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自己刻着的涂鸦。他匆匆扫了一眼，继续跟着叶澜安往上走。

　　叶澜安依然保留着他的房间，等到他推开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我的房间……居然一点也没变！”

　　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夏天，当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从附近的贵族学校转到了离伯父家很近的那间普通小学，因为当时走的匆忙，所以那件校服被他丢在椅背上，现在，那件衣服就在那里。

　　纪天凉忍不住拿起那件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忽然笑出来：“好小啊。”

　　叶澜安从另一个仆人手里接过衣服，对方很安静地离开了房间，并且很体贴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