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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6、竹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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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赵成绪命令道:“快去拿些参片,做点热汤,再把黄真人请过来。”有人领命而去,稍顷便端了热汤参片而来。
眼见得参片混着热汤水塞进绛蝶口中,却也不知有用没用,赵成绪想过去看看,抬起脚又收了回来,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高全看了一眼六王爷,想说什么也咽了回去,虽然知道凭着自己的武艺和作用,六王爷并不会拿他如何,但目前来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过了一会,一个灰袍长须的中年人急匆匆走进来,正是赵成绪口中所提的黄真人。黄真人虽曰真人,身份却是王府里的医生。他过去算是成绪的母亲荇妃娘家专有的大夫,赵成绪搬出宫来之后,为了用着顺手,找个放心的人儿,便把他接到自己府上。他虽不是道士,却热衷于炼丹修养之术,府里府外知道他的人便给他起了个外号“黄真人”,日子一久就连赵成绪也跟着这么叫了。
黄真人应召而来,早就准备好器械药材,见过赵成绪之后,便急忙救治起来。绛蝶不过是因身体虚弱,又数日未进食昏晕过去而已,有参片吊命,加上黄真人灌入其秘制的丸药汤水,冷巾擦拭额头之后,便慢慢醒转过来。
赵成绪紧盯着绛蝶,看他睁开眼睛,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稍顷,又看到绛蝶拿黑黝黝的眸子朝自己这边扫了一眼。只那微微一瞥,却如黑夜里闪过一道流光,叫他不自觉地一凛。
赵成绪心中一动,唇边就渐渐浮了冷笑上来:“这个就叫做绝食吗?”众人闻言,皆不解地望向他,赵成绪沉声道:“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
牢里的几个看守眼神交换,纷纷退了下去。牢中这人自送来那日起,身份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事,显然是六王爷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牢头牢卒们整天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没啥别的娱乐活动,突然来了这么个俊俏而神秘的人,不热烈讨论一番基本是不可能的。六王爷的表现与吩咐,还有一个牢头听见那日他叫的一声“三哥”,此人的身份便暗无声息地心照不宣了。不过猜想毕竟是猜想,在这里做事的人也是被赵成绪挑出来培养,很有职业操守的,于是一股令人兴奋与不安的暗流,也只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涌动而已。
当下里,除了赵成绪和高全,便只剩下绛蝶身边的黄真人了,他手搭在绛蝶腕上诊脉,没有动弹。赵成绪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绛蝶的脸,漫不经心偏又一字一句地道:“是绝食吧。处心积虑的绝食?这么说三王爷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绛蝶眼睛睁着望向上方,深深地像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附进去。
吸附过来的东西越多,就越加的肮脏啊。赵成绪掏出手绢,缓缓伏下身子,把绛蝶脸颊上一块灰渍抹去,然后,手指一弹,手绢远远地落到地上。我,实在是好洁的。
“为什么不装下去了呢?”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看到三王爷这个样子,真令人高兴。所有的嫉妒、讨厌和鄙视在这一刻都化为幸灾乐祸,在赵成绪的四肢百骸里欢快地流动。这个从里到外都显得那么狼狈的人,肮脏包裹着他的身体,绝望笼罩着他的灵魂,仅这么看着,就比踩住他蹂躏还要兴奋。
仿佛正在闲适地把一块晶莹的琉璃慢慢碾成碎末粉尘,然后,大步地前行,想着,下一块东西,又是什么?
黄真人打断了他的意淫:“王爷,请让在下喂他吃点东西。”
赵成绪点点头,千万不要死啊亲爱的三哥,你的价值还很大的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原来依然是能够汹涌澎湃的。
黄真人把僵硬的如玩偶一般的人扶起来,端过汤水,以一个熟稔的架势捏住他的下颌,缓缓灌入。
不用看也知道,苍白嘴唇里的牙齿,咬合得该是多么紧啊。因为汤水一滴不漏地滑下来,颗粒归仓。
赵成绪脸渐渐冷起来,示意黄真人继续。接下来情况还是那样,黄真人终于无奈地抬起头,请示地望着赵成绪。
赵成绪森然道:“你想就这么死了?”
绛蝶的眼睛向他瞟了一眼,又望上了天,好像不屑于吸附他一样。不知为何,赵成绪有种被窥破了内心的恼怒,他一脚踩在绛蝶的腿上,撞得那本就不多的汤碗洒了个底掉:“你还装什么装,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没人宠着你护着你了。你指望我会贱兮兮吃你那套把戏吗?”他不顾污秽,脸凑得离绛蝶极近:“你看清楚了,如今是我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
吸进去了!黝黑的眸子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的话就全部被吸了进去,找不到一点说过的痕迹。
被无视的感觉是最令赵成绪不爽的了,他几乎愤怒了,四处环望,目光定在门上挂的一根鞭子上:“高全,拿鞭子来。”
高全取下鞭子,拿在手里走将过来。赵成绪看了看那根拇指粗细的麻鞭,再看看那半坐着的人——他冷静得像是把全世界都不看在眼里,但又分明只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赵成绪想象了一下着鞭子落到他身上的情景,对自己摇了摇头。估计这一鞭下去,一命呜呼是肯定的,那么结果可就适得其反了。他命高全:“去让牢头找点不伤性命的刑具来。”
看到黄真人的眼中露出恐惧,赵成绪微笑了:“没什么,我只是略施惩戒而已。”不过,他眼睛望的方向,却是绛蝶那面无表情的脸
一套做工精美的刑具呈了上来,赵成旭伸出手指了一下牛皮夹里竹签,对面目粗黑的牢头点了点头。
牢头走过去在绛蝶的一侧蹲下,黄真人下意识地闪在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牢头捉起绛蝶的手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夹住他的手指,把一根竹签从他的指甲里捅进去。
十指连心,很少有受刑者不痛叫挣扎的,但是绛蝶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情况逆转,牢头的手反而哆嗦了,为什么这个看上去比谁都要孱弱的人会是这种反应呢?他曾经把这个人压在身下,享受过他比自家媳妇还要柔软和诱人的身体,这让他总以为这个人应该是和弱不禁风的女人没差别的。
可是,那么难以忍受的疼痛,为什么像是插进了别人的手。
竹签入手的那一刻,赵成绪的神经又被挑起了一丝快感,不过这次他不打算放任下去:“如何?老老实实吃下去,老老实实呆着,不要违抗我,怎么样?”
绛蝶抬头直视着他,两人目光牢牢地相接,像两把剑碰在一起,一声清越过后,久久地对峙着。
没有赵成绪停止的首肯,第二根竹签毫不留情地没入指尖。绛蝶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成绪,他盯得那么用力,让牢头觉得他是想通过眼睛把疼痛转嫁给六王爷。接下来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他看见那个可怜的受刑者向六王爷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的天,牢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暗地里呆久了出现了幻觉。他笑什么?嘲笑六王爷?还是为自己超人的耐受力得意?
赵成绪也吃了一惊,他想过他冷淡的表情木讷的表情隐忍的表情痛苦的表情,却唯独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这几天来,事情还是头一次偏离了他设计的轨道。
正纳异犹疑间,第三根竹签没指而入,投来的亮剑一瞬间就消失了,绛蝶顺着墙软瘫下去,悄无声息。
赵成绪一惊,还没说什么,黄真人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看了赵成绪道:“六王爷不要用刑了,再这么着这人就是死了!就算他不想吃,在下也有法子让他吃东西,保住他的性命。王爷要想他活命,还请手下留情。”
赵成绪看着倒在地上的绛蝶,也许他的脸已经白到不能再白了,所以与刚才相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两点黑得凌厉的生机已彻底的归于死寂。五指蜷缩,指尖凝着殷红的血珠,红玛瑙一样,盈盈欲滴,将落未落。三根竹签,两分暗红,八分碧青,插在手指上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赵成绪的心被摇晃得莫名烦乱,半晌方道:“既如此,你怎么不早说?”他轻吐口气,道:“那这里就交给黄真人你了,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若需要火盆被褥医料食材,只管去跟乐总管领便是。”
他转身欲走,又扭过头来:“黄真人辛苦,这几日就不要再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