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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祭司 ...


  •   几乎整整一夜之后,乌叶才终于停止了抽搐,浑身冷汗淋漓,虚弱无比地睁开眼。

      他双眼雾蒙蒙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穹,有那么一瞬间,郎锋以为他会哭。

      然而没有,这被禁锢住不能自残的少年发着狠把郎锋的手臂当肉串啃了,可见其痛彻心扉,但郎锋至始至终都没在乌叶的脸上看见一滴眼泪。
      一个战士就像刀,而疼痛就像火,要么刀融于火,形神俱毁,要么被幽冥之火淬炼出绝世锋刃,成为神兵。

      可就是再锋利、再坚硬的兵器,遇到的打磨多了,总不免遍身伤痕,恐怕只有老天才会知道,这些绝世神兵究竟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崩断毁灭。
      有时候,神兵利器,反不如一把平平无奇的菜刀寿命长久。

      在北方雪原,最强的战士,往往在衰老和死亡降临之前,就被仇敌与厮杀带走了性命——一个人,一双手脚,又能扛得住多少次风霜摧折,血雨腥风呢?
      上一个连任十几年的异数,恐怕就是朗聿了,可惜即使是朗聿,也没能算到这要了命的天劫。

      郎锋思及此,骤然自嘲一笑,将手臂从乌叶松开的嘴里抽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手臂乍看鲜血淋漓有些吓人,实际上血迹之下的伤口几乎都已经愈合,乌叶牙是挺利,不过对他来说,实在无关痛痒。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有些粗鲁地将死气沉沉的乌叶从地上拉起来,往他嘴里灌水。
      乌叶一嘴的血腥味,嗅到水的气息忽觉嗓子像火烧,拼命想把那血腥味儿盖下去,于是讨食的小狼似的仰起脖子。郎锋看得有趣,见他喝下一口,手上却飞快地将水囊收了,在乌叶的怔忪里稍一正色,道:“我就剩这一个水囊了,得省着喝。”

      乌叶淡淡看他一眼,哑声道:“水源有异?”
      郎锋耸一耸肩,扬手将手边另一个水囊扔给乌叶,“你自己看吧。”

      这水囊沉甸甸的,显然装满了水,乌叶打开水囊,低头一嗅,却嗅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恶臭,他皱着眉头,将水囊里的水倒出来一点,只见这水囊里尽是黑水。黑水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脏污的痕迹,乌叶皱眉抬头,遥遥望向远处的一条河。

      那条河离这里恐怕颇有一些路程,河面与天相接。一眼看去,白雪与黑水相映,竟是丁点不难看,反而有一种宁静悠远的美——如果那河岸没有隐隐约约堆积着的动物尸骨的话。

      天地似乎被这长夜与雪色洗作了黑白二色,一眼望去死气沉沉,连半点生气都没有。乌叶的眼神亦如同这灭世之景,空洞灰暗,然而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我们身上的食水还能撑多久?”

      食水向来关系紧密,如果暗云林水源受到污染,那么林中鸟兽也难以幸免,这意味着他们恐怕无法通过打猎获取食物,而无食无水,显然是致命的。

      郎锋稍微欣赏地看一眼乌叶毫不动摇的神情,道:“我身上还有干粮,单凭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可以撑很久,当然,前提是途中不被杀。”他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很久”,并不提那凶狠的野兽之力究竟赋予了他什么,而后打量一下乌叶,话锋一转:“我们两个人,最多不过九天。”

      乌叶仰头,认真地问:“那么,你有把握在九天内走出去么?”
      郎锋看着他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露齿一笑:“左右是逃命,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死在这里,何必问这么多?”他面上露出一点命悬一线的兴奋之意,“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乌叶沉默,虚弱地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儿方调匀气息,轻声道:“没有。”
      他体内是一场炼狱,而这暗云林是另一重炼狱,这世界广袤无边,却似乎连他一寸的栖身之地都没有。神灵早已湮灭,而神明的力量……已成诅咒。

      郎锋似乎醒悟过来,收敛起了自己一时外露的战意,男人面上忽然流露出深深疲惫之色,轻叹了一声:“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乌叶闭目。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是,暗云林外,情形莫测。

      短短几天,暗云林已经被这场可怖的剧变弄得翻天覆地,谁也不知道,这暗云林外是否会是比这更可怕的炼狱。这灭世之劫来得如此迅猛,势不可挡,就算真正找起神印,将三块神印合一,又真的能阻止这一场强大的可怕的天灾吗?

      乌叶任由这种种愁思将他的思绪尽数占满,好让他无暇分神顾及四肢百骸里不停流动的巫力。他已经逐渐掌控了和巫力和平共处的技巧——他必须将这些东西视作他身体的一部分。巫力也好,巫力带来的痛楚也好,都是与他共生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也不需要在意……越是在意,疼痛啃噬得越厉害。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自己面上一热,却是郎锋抬手轻触他的脸。
      乌叶莫名其妙地睁开眼,只见郎锋神色平静地伸手,轻轻为他拭去嘴角与颊侧的血迹污痕。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乌叶一时呆若木鸡,眨了眨眼,也没就此做出任何反应。男人的手遍布茧痕,粗糙得很,但或许是身强体壮,血气足,一双手上的温度对于浑身上下挤不出一丝热气的乌叶来说,几乎暖得有些发烫。

      据乌叶所知,触碰面颊与嘴唇是一件十分亲密的事——亲密得只有父母对孩子,丈夫对妻子,亦或妻子对丈夫才可以。但他和郎锋……又是怎么回事?
      熟悉确实是很熟悉,但……也没听说过师父对徒弟啊?不对,郎锋其实从不认他这个徒弟,他承了巫力,恐怕当真这一辈子,都无法靠体术去战斗了。

      乌叶将这些胡思乱想撇到一边,皱眉道:“郎锋,你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自然是要问的。郎锋却神色如常,耸肩道:“你脸上有血。”

      乌叶抹一抹脸,还是觉得怪怪的。可还没等到他继续追究下去,就听郎锋笑道:“不过……至于我们能不能在九天内走出去,这个问题恐怕得问你自己了,祭司大人。”

      他对着乌叶的眼睛叫出这声“祭司大人”,乌叶稍微惊讶地睁大眼,而后却下意识地皱眉:“我不是祭司。”
      他低声道:“祭司守护一方。”
      祭司是……像巫羽那样的人,他充其量是个巫师,做不了祭司。

      郎锋却不以为然,“你与我同行,助我脱险,就算没能守护一方,也是我的祭司,这有何不可?”
      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乌叶一时竟无言以对,然而这夸奖虽然古怪得很,于他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于是他琢磨了琢磨,心里只觉暖洋洋的,一张脸莫名地红了。

      不过……郎锋有点不太对劲。
      他拧眉看着郎锋,有些困惑地问:“你……没犯病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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