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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0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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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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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莉取回那两张委托书离开的时候,带着蒋轩吩咐他办的事项清单,还有一肚子的诧异。
“受了伤反而沉稳了点,看起来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她俯身对轮椅上的蒋轩这么说。
这点蒋轩也有同感。
以前冉泽之从来不管自己有多少钱,他不在乎,也没放在心上。只要确定能找得到蒋轩,他就有足够的安全感。住院费不管是蒋轩缴的,还是保险公司支付的,对冉泽之来说都没什么不同,但现在的冉泽之……看起来很需要保险跟存款带给他的安全感。
蒋轩并不反对他这个转变。
蒋轩忍不住想,因为冉泽之把情人给忘了,那些‘交给蒋轩就没问题了’的事情,现在的冉泽之都得自己一肩挑起,相当于被逼着要懂得照顾自己……
更何况,现在的冉泽之虽然已不再是蒋轩的情人,但也不再是给人玩弄过的破鞋了。
蒋轩巴不得他别想起从前那些不堪的惨事,就当那些事永远没发生过。至于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莫名其妙被终止这回事……席浩文是想跟他公平竞争,把失忆后的冉泽之当作是一个‘全新的人’来看待,这点心思他很清楚,也对多年兄弟这种趁人之危的作法很不满,但他没担心过。
冉泽之爱他,这点他非常肯定。要是爱过又忘了……
不要紧,泽之还会再爱一次。
◇
说起来简单,要适应却没那么容易。
他们养伤的那几天,蒋轩无时不刻想亲近冉泽之。他们的感情曾有过裂痕是事实,但亲密的举动从来就不少。一天没被他勾引,蒋轩就全身都不对劲;连续一周没有被那个火热的身子贴上来,蒋轩简直觉得自己几天没洗澡。
说得好听一点,冉泽之一直很热情;说得难听一点……冉泽之一直是骚货。
但这个骚货现在冰清玉洁得很。
席浩文这几个月的门诊排得很密集,澄湖市又召开了大型的医学会议,脑科也参与其中。席浩文简直忙得分不开身,很少有机会去看冉泽之。
可是席浩文为冉泽之找了两位护工,日夜轮值,整天守在他身边,几乎不离开。
请护工的理由说得很冠冕堂皇,因为蒋轩自己也残废着。蒋轩的腿在湖里不知被什么生着重锈的金属片割伤了一长条口子,伤口的感染相当严重,一直在发炎。剧烈的疼痛还是小事,问题是他根本站不起来,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替冉泽之处理。
‘你是故意的吧?’蒋轩没好气地质问过席浩文。
‘你怕了?’席浩文也不甘示弱,‘要竞争就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为了表示不怕,也为了表示自己从来不趁人之危,蒋轩一直没有趁席浩文忙得分不开身的时候去亲近冉泽之……反正他有绝对的胜算。但蒋轩很介意让冉泽之再度陷入不安,怕他太孤独,时常推着轮椅到冉泽之的病房去看一看,确定他没事再离开。
冉泽之仍对他保持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蒋轩巴不得冉泽之像以前一样那么没礼貌,‘我要睡觉了!蒋轩你出去,别烦我!’他生起气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吵死了!你好烦!’仗着蒋轩对他的宠爱,嚣张跋扈、肆无忌惮,连半点礼貌也不讲,完全不顾及蒋轩的颜面……因为他深信蒋轩会容忍他。
现在的冉泽之很有礼貌,‘对不起,我想先休息了。’很含蓄而客气地盯着始终望着自己的蒋轩下逐客令,‘今天好像有点累了。’还不忘给自己的疏离找藉口。不过他确实有疲累的理由,因为他总是在动脑筋,苦苦地思索自己遗忘的一切。
冉泽之时时陷入沉思,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记忆。虽然当蒋轩推轮椅来访时,他会礼貌性地露出微笑,但勉强克制住的那种‘被打扰’的表情仍有迹可寻。
“泽之?今天感觉怎么样?”
“早。”冉泽之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对蒋轩微笑,“早上又做了一次扫描,没什么变化。”
“吃过饭了吗?”病床旁的小桌上有一份医院提供的餐点,但保温盖仍盖在上头。
“没有。”冉泽之笑着解释,“十点钟要抽血,抽完血才能进食。”
蒋轩把自己的轮椅推过去,“护工呢?”
“她刚刚把换下来的床单拿出去了。”
有问有答,客气得很。
“什么也没想起来?”蒋轩试探着问,“包括我?”
“没有,我什么也没想起来。”冉泽之的脸上有一种很失望的神情,“对不起,你的事我也完全没有印象,连浩文……连席医师说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都没有。”
蒋轩挑起了眉,“他叫你叫他浩文?”
冉泽之谨慎地点头,“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跟他原本就是熟人,”但也没必要叫得那么亲热,蒋轩肚子里骂了几句。他的名字连名带姓总共只有两个字,生疏地叫、熟络地叫,都叫蒋轩……简直就像吃了什么亏。蒋轩勉强微笑,“浩文跟你说过你的事情没有?”
“脑部摄影拍到的……那、那个‘颞叶受损’的阴影还在,浩文说不用急……嗯,”冉泽之思考措辞,用比较正规的说法把席浩文告诉他的事情转告给蒋轩听,“他说我的失忆是外伤引起的,不是心因性的失忆,照病理看来,颞叶受损的情况还未复原,失忆的原因没有消除,记忆也不会突然间就自己恢复。”冉泽之把话说得很清楚,包括专有名词都说得头头是道。他的思路很清晰,记忆力也很不错,“理论上,这种失忆症的患者,记忆仍存在,只是无法顺利‘重现’而已,如果我的记忆真的无法自然恢复,也可以用事后补救的方式。”
蒋轩点头替他接下去,“……让亲友用口述的方式,补足你失去的记忆。”
“但我不喜欢这样。”冉泽之有些犹豫,“你们告诉我的事情,我一直很没有真实感……我没有说你们撒谎的意思。对不起,蒋轩,你别误会。”
“不。没关系,让别人来说也确实很奇怪。”蒋轩勉强安慰他,又换了个话题,“浩文跟你说了什么,是让你觉得很没有真实感的?”
“……名字就没有真实感了。”冉泽之垂着睫毛,情绪很低落,“这名字很陌生。浩文也没提起其他的事情,只说让我自然恢复会好一些……他没有强迫我去回想。”
“强迫回想不太好,很容易引发臆想。”蒋轩淡淡地解释,“我也赞成浩文的看法。以前的事情就先忘了也没有关系,反正不影响生活。要是我刻意跟你一条一条地提起……你应该也记不住。”
“也对。刻意把自己今年几岁背下来……这感觉就很奇怪。”
“二十岁。”蒋轩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年纪。”
冉泽之一怔,望向蒋轩,在他眼睛里看见了强烈的情绪,但那情绪复杂得让他无从厘清。病房里的两人默默相对,气氛很微妙,却又有些尴尬。
“如果特别想先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了。”蒋轩默默地祈祷着,冉泽之最好什么都不要想起来,那些坏的、不堪的事……都让他来筛选好了。他温和地宽慰冉泽之,“现在,你得先好好养伤再说。今天肩膀上的伤还疼吗?”
冉泽之浅浅一笑,“今天好多了。你说得有道理。蒋轩,我听你的。”
被那笑容吸引的,除了蒋轩以外,还有一个人。
“蒋轩?”推门而入的席浩文对着那笑容发了十秒怔,才发现蒋轩的存在,“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蒋轩皱起眉握住了左腕,取出自己的手机,“现在都几点钟了?你是他的主治医师,怎么到现在才进病房?泽之预定十点要去抽血的,也没人来推他。”
席浩文皱起眉,“……护工呢?”
“拿着换下来的床单出去……大概被床单拿走了吧?没见他回来。”
“抱歉,医学会有两例比较复杂的报告,我被拖延了一点时间。”
冉泽之有点过意不去,“稍微晚一点也不要紧的。”
“就让你一直饿着?”
“好了、好了……泽之、蒋轩,早上的事都是我不对,”席浩文举起手来投降,推开房门,对着护理站吩咐,“黄小姐,麻烦你带零二病人做抽血,”他很快地勾选了表格,“做完把他推到B1的餐厅。”急急忙忙地将冉泽之交给护士,席浩文又低头对着轮椅上的蒋轩叨念,“……蒋轩,你自己明明也在住院好不好?刚刚我到外科找你的时候,你们那个外科的侯小姐正在骂人呢。你先下去三楼拆线,拆完线去B1陪泽之吃个早饭吧……我得先巡房去了。”
“知道了。”蒋轩正要把自己的轮椅推出去,突然又回头,“浩文?”
“怎么?”
“泽之的事……有些事情该说,有些事情不该说。你也看得出来,现在的他……距离以前那种又混乱又堕落的生活很遥远。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重新开始。”
席浩文怔了怔,“要隐瞒他?”
“不隐瞒?”蒋轩一面留意走廊的动静,一面压低了声音,“要告诉他,你是被一个男人养着的米虫,整天除了花钱以外,别无所长……”
“这太高难度了,等于是什么都不能讲。”
“抽血要比拆线快得多,我不想让泽之等太久……”蒋轩皱起眉头,“你有空打给我,这事我们再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