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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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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刻,姨娘们要到正房给安氏请安,每日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
不出所料,安氏的面色不甚好看,望着面前的众人:齐氏领着二少爷沈东言和二小姐沈梵语,白氏和三小姐沈梵乐、姚氏后的姨娘抱着未满两岁的四小姐沈梵清,她嫁过来之前就知道侯爷有庶出子女四人,宫里还有个嫡出的大小姐关在翊坤宫里,自己拼死拼活生下的沈东明是三少爷,可身子骨怎么都不见好,倒是眼前这些个庶子庶女一个个都好得很!
再看排在最末的黄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有孕,沈文海就不安分了,没两个月就把身边伺候的黄氏抬为姨娘,这半年,大多宿在她的房里。看黄氏一幅狐媚子的模样,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破烂玩意儿!
齐氏资历最老,所出的一对双生子年七岁,二少爷沈东言已经搬到外书房,进来给安氏请过安就去族学念书去了。
安氏一贯不待见姨娘和庶出的子女,端坐着,冷气一张脸,“二少爷和二小姐生辰快到了,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忙着整饬房子迎接大小姐。齐氏,只能委屈两个孩子了”。
言外之意,就是沈东言和沈梵语的生辰就随便办了。齐氏心里虽恼,面上仍笑呵呵的,两面三刀这内宅的妇人谁不会!“迎接大小姐是咱府上的大事,卑妾还记得当年大小姐的样子,小小年纪就颇有风度,行事最是公允,不愧是咱们侯府的贵人。就尊恭人的意思”。这话即是讽刺安氏进门时间短,又说安氏的封号为“恭人”,不是“夫人”,便坐实了她并非当家主母,身份比她们这些姨娘也高不到哪里去!
安氏正想发作,右下首的白氏插道:“姐姐好记性,都说大小姐像极了皇贵妃娘娘,聪慧异常,这获封县主可是本朝头一遭吧”。
“可不是嘛”,开腔的乃是姚氏,“等大小姐回府了,咱们定要沾沾大小姐的喜气。往日总听戏文中说飞上枝头变凤凰,卑妾这辈子是只能当只椎鸟了,就盼着瞅瞅真正的凤凰”。
最下首坐着的黄氏却默不吭声,脸色煞白,安氏看着就是生气,不禁厉色道:“黄姨娘,你这死人样子做给谁看的,侯府缺你吃的还是缺你穿的,传出去,还当正室欺负妾不成!”
“什么正室”……齐姨娘一旁嘟囔着,音量虽不大,可让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黄姨娘委屈道:“回夫人,婢妾今儿一早就不舒服,还望夫人……”,话没说完,竟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晕就晕,一群妇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顿时乱成一团,那安氏赶忙吩咐延请大夫,再让孔武有力的婆子抬黄氏回房间,她心里甚是忐忑,她虽不喜这些跟她抢男人的狐媚子,可真出了事,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等大夫来了一把脉,黄氏有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前院的沈文海欣喜异常,放下账本就进黄氏的屋子探望,跟在身侧的安氏便故作贤淑,忙张罗着给黄氏添伺候的丫头,又增一倍的月例,而另外三位姨娘面上虽也高兴,内里怎么想可就不得而知了。
单说齐姨娘回到自己房里,便望着窗外发愣,二小姐沈梵语虽贪玩,可看着生母脸色不好,也放下玩偶,过来给齐氏捶腿,“姨娘怎么不高兴了?”齐氏虽是她生母,可嫡庶有别,她只能唤安氏为母亲,叫亲娘为姨娘。
齐姨娘一把搂过女儿,“姨娘是替二少爷、二小姐的将来发愁,你们兄妹命不好,没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这庶出日后议亲是要吃亏的”。
二小姐到底年纪还小,而且自懂事起,大小姐已经在宫里,府里的小姐属她最大,平时的日子并不难熬,“姨娘说过,等哥哥将来考取功名,咱们就搬出去住”。
“哎,你哥哥虽聪明,可十年寒窗,哪里容易?”说到此,她脑中灵光一现,如今安氏是恭人,就算不得正室,她的儿子自然也不是嫡子,若二少爷能记在前头夫人林氏的名下,日后就是嫡子了,“二小姐,等大小姐回了府,你要多去走动,万不能与大小姐交恶”。
“大姐很厉害嘛?”沈梵语对自己的大姐毫无印象,以前府里的下人也从来不提,她刚懂事时,见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称自己“二小姐”,就随便问“大小姐是谁?”,却被奶娘一把捂住嘴巴,告诉她决不能在旁人面前提“大小姐”,那是府里的忌讳。她虽不懂“忌讳”是什么,也知是不好的事情,这一二年,就再也没提过了。
“她有那样的姨母,想必大小姐必不是平庸之辈吧”齐姨娘喃喃,她早年是沈老太太的丫鬟,林氏进门,不得婆婆喜欢,刚怀上,沈老太太就把她塞到沈文海书房,之后如愿以偿成为姨娘。那一二年,她在府里极得宠,甚至不把正室放在眼里,平日里也帮着老太太折腾林氏,可林氏虽柔弱,却并非受欺负的主儿,一来二去,就是老太太也占不到多大便宜。之后登门的林二小姐更是个极厉害的,把老太太骂得险些背过气去。
齐姨娘至今还记得林二小姐当着府上众人的面,把那一百二十八张银票一张张撕了又一张张扔进火盆,眼睛跟刀子似的盯着沈文海,讥讽道“姓沈的,若非你老子当年苦苦求上门,你以为我大姐会嫁进来!你们西宁侯府满眼看上去,也就你爹和你大哥是明白事儿的,老侯爷早说过她后悔娶了谢氏当填房,临终前还留有遗命早日分家,怕的就是你们娘俩祸害西宁侯府”。
老太太娘家姓谢,是老侯爷的继室,大爷沈文山是前头原配生的,而谢氏生了二爷沈文海和女儿沈宝珠。据说,谢氏进府算不得光彩,府里下人都知老侯爷并不待见这位,可知道老侯爷临终遗言的就少之又少了。
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么教训,老太太和沈文海面子上都挂不住,那年方十四的沈宝珠更是跋扈,上来就要打林二小姐耳光,手刚伸出去,膝盖上只觉一酸,趴在地上来了个狗啃食,头顶的林二小姐讥笑:“沈小姐这身八幅月华裙瞧着眼熟,噢,是宫里时下最时兴的样式,是玲珑坊出的吧”。
“哼,算你识货”,沈宝珠爬起来,虽没磕到哪里,上身的襦衣却划出一道口子,她可是心疼坏了。
林二姑娘眼神顿时犀利起来,略挑眉毛道:“沈文海,你前一阵不是说府里缺银子,要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就逼迫大姐出钱。怎么,你妹妹到穿得起玲珑坊的裙子了,若我没记错,这条月华裙用了金线穿花,价钱可是六百六十六两,一分钱不能少”。
话一出口,沈文海就料到妻妹不走,自己这一天就好过不了,想着能息事宁人。只是他这么想,老太太跟沈宝珠却容不得被人教训,那沈宝珠便叉着腰抢白:“本小姐穿哪家的衣裳,你姓林的管不着!你姐姐不受待见,那是她没能耐,要不是看着她还有些嫁妆,早就……”
那“休”字还没出口,沈宝珠脸上已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出手的是林二小姐身后的一个婆子,沈宝珠捂着腮帮子哭得惊天动地,老太太手指林二小姐,骂道“果然是有爹生没爹养的小娼妇”。
这话说得极难听,林二小姐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低声吩咐道:“传我的话告诉玲珑坊的宋管事,日后不做西宁侯府的生意。”
“你凭什么!”沈宝珠愤愤道,玲珑坊的手艺在京城首屈一指,往往提前三个月才能订上一件衣裙。
林二小姐开口便道:“真不好意思,玲珑坊的东家就是我们林家”。
“阿”,这回连沈文海也大吃一惊,都知道林家有钱,可谁也说不出哪些铺子是林家的,他往日没少试探林氏,可林氏只说家里都是二妹在打理,自己是一概不知,万没想到,那贵的出了名的玲珑坊就是林家的。
林二小姐在西宁侯府一待就是一白天,要带着姐姐和半岁大的沈梵音离开西宁侯府,那沈文海自是不肯,如此就是打了侯府的大耳光。可不知道林二小姐又说了些什么机密的事,最终沈老太太同意放行。林家人离开时几近掌灯时分,林二小姐行至侯府正门,突然回身,对着沈家人发下狠话:“姐姐受的委屈,我必加倍奉还!”
林二小姐说这话时,齐姨娘就在沈老太太后面,她仍记得林二小姐那冰霜般的眼神,那一日,齐姨娘也终于知道这世上有些女子原就是惹不得的。
这件事之后不久,京城就盛传西宁侯府老太太为人刻薄,竟要谋夺儿媳的嫁妆,而沈家未出阁的嫡小姐嚣张跋扈,当众辱骂嫂子。
谢氏可以不在乎名声,可女儿还没嫁人,名声坏了,如何能配得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