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类感情》蓝羽碧泉

13、等待

　　北京的天气越来越奇怪了，十一月的深秋，还是只要盖一块毯子就能睡觉，到底是真的不冷，还是眼前这位特别热？陈羽凡对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裹着毯子睡得天塌不惊的胡海泉表示无法理解。这沙发原本是陈羽凡为自己在这儿安的窝，可惜自己真正能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实在不多。无论是床还是沙发，这间屋子的主人都霸占的很彻底。
　　两个人搭档已经有将近半年，这半年时间两人都好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对于整理以往的作品乐此不疲，上百首的歌曲，都被他们归类改编，从只属于陈羽凡或者胡海泉变成只属于他们俩。他有点儿记不起认识胡海泉之前的自己是怎么打发这些如今被占得满满的时间的。
　　陈羽凡觉得胡海泉这个人很难懂，尤其是在看到他那本被私藏的诗集时，这种感觉尤甚。他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像一个膜拜基督的圣徒，而胡海泉的脸就差打上圣光了。他不了解胡海泉，就像他不了解诗，但却不妨碍他读他，就像读诗。平日里的胡海泉是一个缺乏生活经验的大男孩儿，处处需要照顾；音乐里的胡海泉是一个细腻的浪漫主义者，富于想象，深刻而又温柔；而在对未来的规划中，他又是一个理性的现实主义者，引导着他们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藏着他不知道的胡海泉，但他觉得这并不重要，只要他认识的胡海泉就是他所需要的那个人就好，只要眼前这个胡海泉他能懂就好，就是现在还无法懂，他也会慢慢靠近，努力去了解。
　　他觉得很神奇，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把胡海泉和音乐混在了一起，无法分清，人和音乐怎么会无法分清呢？一定是这段时间太快乐了，快乐得他晕头转向了。
　　他看着胡海泉，对方已经微微打起了呼噜。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签约的事，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即使下午改曲子的时候遇到瓶颈，才沉默了十几分钟，人就已经睡着了。陈羽凡正想着要不要把他叫醒去房间睡，就看见搁在腿上的脑袋先是蹭了蹭，然后它上面的一双大眼睛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人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胡海泉呆呆地眨着眼睛静止了三秒，然后从沙发上弹起：“要迟到了，你怎么不叫我！”一边朝陈羽凡抱怨，一边拿外套。陈羽凡无奈地叹口气：“你才睡了十五分钟。”然后看看墙上的钟，“你跟老袁约的是三点，现在才两点半，急什么？”
　　“我可不像你，习惯性迟到。”
　　陈羽凡跟到他身后抗议，“诶，什么叫习惯性迟到啊？别忘了，我从来在您老起床之前到！”说完还拿手指指着对方。
　　胡海泉穿好外套转身，一脸无辜的也拿手指指着他，“不是我说的，孙杰下的结论，文少表示附和。”顺便把对方的手指移开。
　　“一群卖朋友的！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陈羽凡耍赖似的坐回沙发上。
　　胡海泉没理他径直打开门，“一起去？”
　　“不了，我还是想想这一句应该升还是降吧。”陈羽凡端正了坐姿，拿起谱子低头冥思，还抽空抬手挥了挥。
　　胡海泉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十一月的秋，落叶铺满大地，金色的，好像闪着光。胡海泉踩着簌簌作响的叶子，感受着阳光的温柔抚慰，他看着树枝上那几片随风摇摆，然后飘摇落下的秋叶，出了会儿神。想着和袁涛约的地方也不远，胡海泉决定步行赴约。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胡海泉来到北京的这些年中过得最温暖，最快乐的。白天，有一个人准时上门送早餐，然后和自己一起全身心投入音乐创作。在自己疲累的时候，有一个人带着自己到隔壁街的游戏厅大战得酣畅淋漓。晚上，有一个人和自己在只有两个人的舞台上，唱着属于两个人的歌，和那些认真听歌的朋友分享彼此的心情。深夜，他一个人，乘着日里温暖的翅膀，写下最优美的诗句。
　　想到这里胡海泉笑了出来，最近的生活被音乐填得太满，连诗句都变成了歌词。
　　想起陈羽凡那张个性的脸，胡海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成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伙伴。胡海泉从来不习惯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别人眼前，他总是用一层层的表象将自己牢牢包裹，用不同的面貌来面对不同的人和事。而陈羽凡恰恰相反，他总是将他那一颗赤诚的心展示在众人面前，用他爱憎分明的情感区分亲疏。胡海泉很确定自己被分在“亲”那一块，即使两人还并不太熟。陈羽凡并不了解他，事实上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包括他自己。但是陈羽凡却知道他要什么。他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需要的东西，连他自己都做不到。所以，他有些迷惑。
　　他们聊天，内容都是音乐；他们游戏，为的是缓解长时间做音乐的紧张疲累；他们喝酒，是与朋友们一起分享音乐，分享喜悦——他们很少两个人单独喝酒。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比跟黄征、沙宝亮更深厚，而他们之间这种亲密的感觉却区别于他们。
　　他们长时间呆在一起，却没有好好聊过他们自己——除了那一次。让他们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