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类感情》蓝羽碧泉

14、礼物

　　胡海泉来到北京三年，有朋友，有音乐，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小心境，享受着孤独，坦然地修行。然而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带着外面炙热的光靠近他，慢慢地改变他的生活，慢慢地改变他。
　　那天唱完第二节，已经十一点多，胡海泉正在后台收拾，准备下一节演出，陈羽凡却拉着他匆匆离开。
　　坐在出租车里，胡海泉第三次问：“到底什么事儿啊？”
　　陈羽凡神秘地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胡海泉谨慎而严肃地说：“涛贝儿，你别吓我啊，你知道我胆儿小。”
　　陈羽凡还是笑得神秘：“知道。”
　　在一段暧昧不安的沉默后，两个人终于下了车。胡海泉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在哪儿才开口：“大半夜的你带我来逛公园？”陈羽凡依旧神秘一笑，拉着他一路狂奔。
　　胡海泉跟着陈羽凡从小路弯弯绕绕跑了挺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停下，一看已到了什刹海边。北海公园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这个地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说是什刹海边，其实离岸边的距离还有不少，他们站在一处假山上，从这里看过去，什刹海显得特别宽广，如果忽略岸边上的灯火阑珊，倒真有点一望无际的感觉。水面上有微弱地点点光，而他们周围是一片漆黑，边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好像渐渐远离了城市。周围很安静，除了风声，就只剩下两个人剧烈奔跑后的喘气声。远处的汽车鸣笛、人声鼎沸，太遥远，远到可以忽略不计。
　　胡海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转头看陈羽凡的脸，太暗了看不真切。
　　“我知道，你喜欢海。北京没有海，我也没见过海。不过这里也叫‘海’，你就凑活看看吧。”陈羽凡的声音传过来，很近。
　　“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看‘海’？”声音很小，好像生怕吵到谁。既然看不真切他的脸，胡海泉回头继续看“海”。他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海”，他也觉得很奇怪，有时候他们之间很多事，不需要说明，总是能很理所当然地被对方所知道，就像他知道陈羽凡很讨厌医院，陈羽凡知道他喜欢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大炮生日快乐，祝福我们快乐……”身边亮起微弱的光，陈羽凡手上捧着一小块蛋糕走到胡海泉身边，“生日快乐大炮，许个愿吧。”胡海泉有些不太理解现在的状况，“啊？”
　　“啊什么啊，你生日都忘了？”陈羽凡的声音带着笑意将他拉回了现实。
　　“哦。”胡海泉闭上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陈羽凡把蛋糕递给胡海泉，又把蜡烛放到地上点起来。两个人围着蜡烛在假山上席地而坐。陈羽凡从胡海泉那儿蹭了一口蛋糕意思了一下，然后从旁边拿出一袋子啤酒，拉开了一罐开始喝起来。胡海泉吃着蛋糕看着他：“你从哪里变出出这些东西的？”
　　微弱的烛光下，陈羽凡的脸若隐若现，和他的声音一样：“我以前经常一个人来，高兴的时候来，不高兴的时候也来，让风吹吹，安静安静。”他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处的“海”，提高了声音，“东西就藏在那边那个矮树下边儿，这儿一般没人来不会被发现。”说完还得意地笑了。“对了，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胡海泉一愣，小声说：“愿望说了就不灵了。”他吃完蛋糕也拿了啤酒跟陈羽凡碰了一下，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盯着那一根小小的蜡烛，“我说哥们儿，我一二十好几的大好青年，你给我点一根生日蜡烛是怎么个意思？”
　　“这是你跟我认识的第一个生日，当然只有一根蜡烛。”陈羽凡说得理所当然，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躺在了地上。胡海泉奇怪的看着他，没有参与，也没拉他一把。等他笑够了，胡海泉才问笑什么。陈羽凡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得意，“我刚刚想，带着朋友拎着蛋糕到五月花，却发现正主被人拐跑了的黄爷，现在会是什么表情。”胡海泉挑了眉，合着还顺带算计了黄爷？
　　陈羽凡坐起来，正经道：“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生日，我当然应该是第一个给你祝福的人。”他举起手里的酒和胡海泉碰了碰。
　　胡海泉默默地翻个白眼心道：“所以三更半夜把我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是为了防止别人比你更早对我说生日快乐？”对陈羽凡这种近似于孩子气的执着已经有点习惯，胡海泉在心里有一个隐约的念头——很多事情，陈羽凡认定的，谁都无法改变。
　　他们俩个人，在八月的凌晨，吹着带着湿气的温热的风，坐在北海公园某个隐秘的假山上，喝着啤酒，看着“海”，聊着从未聊过的话题。比如陈羽凡在爱上音乐之前最爱的是足球，胡海泉在爱上音乐之前最爱的是文学；比如陈羽凡生过肝病，胡海泉被电线杆砸到失去意识；比如北京的夏，北京的冬；比如沈阳的夏，沈阳的冬。他们都有些醉，却不觉得晕眩，一切都很踏实。
　　胡海泉总是觉得他们还不太熟，而其实他们已经足够熟悉。

　　袁涛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看看时间，胡海泉难得的迟到了。
　　一转眼已经快要半年，他为他们签约的事可以说是费尽心力，现在想想，仍然觉得很值得。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胡海泉说：“现在内地的乐队组合，不是走摇滚线就是走民谣风，我们这样形式的组合还没有。我们的优势就在于此。”那一瞬间，他觉得也许他的机会到了。很少能看到这么清醒的年轻人，怀揣着梦想，却仍旧知道什么是市场。在他听过他们的小样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他们两个有不一样的火花。两个极具特色的音乐人放在一起，可以有太多的可能性，可以有太多的主攻方向。内地这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唱片市场，正缺少这种激情澎湃，青春洋溢的声音。两个才华横溢的音乐人，两个聪明清醒的年轻人——他觉得可以赌一赌。对于袁涛来说，这个赌局，无论输赢，他都不至于太惨。他看着窗外，胡海泉踏着秋日金色的光朝他走来。
　　“难得迟到啊，胡大炮。”
　　“偶尔文艺一下，踏着落叶，沐光而行。”胡海泉笑笑，拿起早已为他点好的茶喝了一口，“怎么样了？”
　　“搞定了。”袁涛也喝了一口咖啡，“大老板点头，只差定签约日了。”
　　胡海泉正在喝茶，嘴角勾了起来。
　　袁涛挑眉，“很平静嘛。”
　　“意料之中。”胡海泉放下茶杯，“多谢。”
　　“嗨，拿我当朋友，就不必说客套话。以后咱们互相照应。”袁涛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具体什么时间？”
　　袁涛想了想，“总是在这个月中下旬吧，怎么？”
　　“定十七号吧。”胡海泉继续喝茶，“这样十八号就是组合正式成立第一天了。”
　　袁涛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有什么讲究？”
　　胡海泉只是笑笑，看着窗外。
　　秋日的阳光啊，灿烂而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