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lavina

85、85

　　雅拉绿洲的中央是一片湖泊，旁边还有两个相连的水池，岸边生着丛丛芦苇，苍劲的胡杨在附近顽强生长，一阵风过，芦苇起伏荡漾，仿如江南湿地。

　　林木坐在湖畔歇息，希烈走过来靠着他坐下，将食物递给他。“这是咸水，”他看着在湖边饮骆驼的仆役说：“只骆驼能喝”。

　　林木点点头，沙漠中的绿洲大多如此，真正的淡水皆隐藏在地表深处，若无精良工具和熟悉的向导是找不到的。

　　“这绿洲比我上次来时扩大了些。”希烈咬口肉干，对他说。

　　林木一楞：“你以前来过？”

　　希烈点头：“七年前来过。”说完往后一倒，靠在身后胡杨上，看着微波荡漾的水面，低声道：“十几年来，天下十成地方，我虽走了六、七成，但沙漠更深处却没去过，当年也就到这里，上次来是冬天，那块，”他指指远处的小水池，“那时还没有呢，现在倒多了一片水池。”

　　这是好事，说明沙化程度在减弱，环境在变好。林木微微一笑。“对了，雷莲的伤要不要紧？”希烈摇头，没什么大碍，皮肉伤罢了。

　　两人坐一阵，看仆人们将骆驼栓好，便返回帐篷。雷莲坐在地上，正看手上地图。林木在他旁边坐下，也看了一阵，说：“之前我就想问，这图上的黑线是什么？”他指着地图上蜿蜒而过的几条黑线问，线条极细，三条并列着穿过沙漠，直朝东边而去，最后渐渐模糊，消失在沙漠边缘。“这些线似乎是从遗迹延伸出来的，一直越过绿洲，朝咱们来的沙漠贯穿过去。我本以为是道路，但一来沙漠中怎会有路，二来咱们也不是按这线路走的。”

　　雷莲摇头说：“这地图是百余年前一名深入此地的行商所绘，几经流转后为我所得，我也不知这线是什么，若是古代河道，断不会在消失后还留下这么整齐的痕迹，况且，哪有齐齐整整的三条并流的河？我猜恐怕是古代建筑工事的遗迹，以前赤染的都城就在雅拉绿洲附近。”

　　古代建筑的遗迹？对了！林木脑袋里灵光一闪，沙漠中的城市，三星照水，还有地图上的黑线……原来如此！他偷眼看看雷莲，见他面无表情，正定定盯着自己，不敢露出兴奋神色，只对他淡淡一笑，心头兀自激动不已。雷莲目光闪烁，什么也不问，将地图卷起来搁好。

　　一时收拾停当，槿华清点人数，准备安排值守，忽发现少了古丽，这位向导不知去哪里了。林木想起方才在湖边芦苇丛那儿看到过她，忙去寻找，果见她呆坐湖畔，正看着南面的沙漠出神。

　　“古丽，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赶路呢。”林木蹲下身，轻声唤她。

　　古丽轻轻“啊”了一声，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回头见离王正看着她，不由脸色绯红，低头喃喃道歉。林木看她面露疲态，神色有些恍惚，担心这几日沙漠行走强度太大，只怕身体吃不消，问她要不要让伊林给看看。古丽叹口气，低声道：“殿下别担心，我只是想起往事，一时有些伤感，来此坐坐罢了。”

　　看她神色萧索，林木不禁开口问：“古丽，我一直不解，你一个女子，为何要来当沙漠里的向导？这活儿几乎都是男人干的吧。”

　　她似乎被这话戳到痛处，浑身一缩，低头沉默了半晌，幽幽开口道：“殿下，我是粗人，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您跟别人不同，待我们不像下人。我自小跟父亲学习如何在沙漠里生存，十五岁就成为沙塔城最好的向导，十七岁时，我认识了我丈夫，婚后便不做向导，只安心在家操持家务。我丈夫也是极好的向导，但……但始终不如我，他自己深知这点，心里一直有些不平，加上又有些人拿此取笑他，让他越发不满，有时也就此和我争吵。两年前，他为证明比我强，答应带一名商人去寻上古遗迹，走的也是这条路。我劝他别去，但他执意前往，从此却再没有回来……”说到这儿，一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

　　林木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古往今来似乎总是如此，男人不如老婆，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孽。记得自己同薇薇一起时，开头两年，总有人酸溜溜的说你小子好运，逮到只金凤凰，模样漂亮、家庭条件好，挣得还比你多。薇薇人漂亮，家里有关系，虽比自己晚毕业，却不需许多努力，一下就进了时尚杂志社当编辑，每日衣着光鲜靓丽，接触的皆是上流人。自己很是憋气，一个大男人，不如老婆挣得多，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于是倍加发奋努力，还接些外包来做，终于在收入上胜过薇薇。林木很开心，以为这样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越发没日没夜地忙碌，浑不觉两人间的交流日渐减少……或许正因如此，薇薇才会喜欢别人。杨老板那样有钱又有闲的男人，自然有更多心思讨女孩子开心，薇薇还年轻，又没同自己结婚，会移情别恋也难免……

　　也许，不是她错，无缘罢了……

　　林木心底泛起难言的苦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何时起，他已能平静地想起薇薇，想起那段逝去的爱情，能用更宽容柔和的心态去看待彼此，很多事情也许本身就没有正确的答案，是什么改变了爱情？是金钱，是时间？又是什么改变了自己的心态？是现实的冷酷，还是与生前割裂的无奈？

　　林木不知道。

　　苦笑一声，他对古丽道：“回去吧。”两人静默地行走，林木看她凄惶中带着羞赧的模样，似乎极不好意思这一下任性。他心中有些不忍，想找些话来说，冲淡这份尴尬。想了想，低声问道：“你现在又出来当向导，莫非是想寻找你丈夫？”

　　古丽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肩膀微微颤抖，艰涩开口：“……我的孩子在莲王那里。”林木一呆，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古丽声音很低：“那孩子还小，身子也不好，莲王派人扮作医生，把他，他……我丈夫出事后，我曾发誓永不再当向导，安心为他养育孩子，但莲王说就这一次，只要带你们找到遗迹，就把孩子还我。”

　　林木嘴角抽动两下，不知该说什么，脚步似乎被钉在地上。沙漠的夜幕渐渐降临，森冷刺骨的罡风刮过，让人遍体生寒。他早该想到，雷莲，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雷莲……林木闭上眼，微微摇头，他在穆国做的那些，自己怎会忘记呢？

　　“离王殿下，回去吧，耽误久了不好。”古丽站到他身前，朝营地走去，她脸上已恢复平日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低低的话语随着夜风荡过来。“我早已不奢望还能找到我丈夫了，两年了，深入沙漠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这天林木睡得不甚安稳，一会儿梦到生前，一会儿梦到在穆国的冒险，折腾半宿才睡踏实。第二天一早，队伍转道向南，开始深入遗迹所在的沙漠深处。

　　走了大半夜，天将亮时，古丽的一名助手奔上前来，慌慌张张的报告什么事，古丽斥责他大惊小怪，自己从怀中摸出一物看了阵，回头看看众人，挥手令队伍停下。雷莲招手叫她过去，问发生何事。

　　“指南针失灵了。”

　　雷莲拿过来一看，见指针不快不慢地在面上旋转个不停，他冷冷一笑，丝毫不慌，吩咐众人找地方扎营，今日先休息。众仆役不解，也不敢问，依言行事。

　　林木听得指南针失灵，已知必是这地下有大量磁铁矿，指南针受磁场干扰所致，希烈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以前也见过这种事，应是附近有玄铁。”林木点点头，两人想看雷莲搞什么把戏，皆一言不发。雷莲也没什么动作，同平常般吩咐人做饭休息，吃过东西后，东方渐渐发白，众人便都睡下了。

　　林木在黄昏时被雷莲叫醒，收拾停当后，雷莲让他将妖器戴手上，说要用此物来指路。林木依言带上，此时黑夜已降临，一轮圆月冉冉升起，灿烂星河在众人头顶高悬。雷莲指着夜空道：“仔细看星星，对照你手上的罗盘，应能为我们指出路。”说完拿出地图来看了看。

　　林木闻言一惊，抬头望天，先找到北极星，认清南北，再慢慢转动罗盘上的时刻，调整到初秋星图，同天空细细对比。这罗盘盘面颇厚，用极薄而极有韧性的金属制成，内中似有极精巧的机关，中央盘面上刻着黄道星图，周围依次刻着时间和方位，皆可转动，轻轻扳动刻印，内中机括连接而动，面上星图随之移动，可完全模拟一年中每一日的星辰走向。有这东西在手，只要能看见星空，任何环境也不会迷路，更可观天星风水、地脉走向。他当初研究时，已为这妖器机关的精巧而赞叹不已，此时更感到其强大，难怪雷莲把穆国闹个天翻地覆也要得到此物。上古遗物之说或许是真的，林木心内不由一阵感叹。

　　找准方位后，队伍又开始出发，通过星图定方位，比通过指南针来得更精确，众人行进的脚步反倒加快了。第三日深夜，正走得疲惫，忽然，古丽指着前方叫起来：“光！”

　　众人远远看去，见地平线的尽头，隐隐出现一片朦胧光影。雷莲摸出地图看看，肯定地点头：“近了，应该就是这里。”

　　一行人都兴奋起来，低声的欢呼和笑语将旅途的疲惫倦一扫而空，林木与希烈对视相视而笑，雷莲一向冰冷的面容上也浮出淡淡笑容。古丽打起骆驼，带领队伍朝那光芒前进。跑过脚下沙海，又翻过两座高大的沙丘，当众人看到眼前光景，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纷纷目瞪口呆的停住脚步。

　　远方的景致在冷白的月光照耀下，显现出一副诡异的情景——三个火红的光团仿佛贴着地升起三颗明星，围成一个三角形；中间，是一片波光潋滟的水面。

　　三星照水的奇观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