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慕旦》哑色

12、第十二章

　　自从太后寿宴上一曲贵妃醉酒，帝都的百姓再也没听见成鸢那莺啼鸟啭的唱腔，秋日祭典也没等来千古绝唱，不禁万分想念。
　　殊不知，成鸢被关了禁闭，而这一关，就是三天。
　　成鸢握着同一卷书握了三天，因怕给他爹火上浇油，只敢趁无人时，从他娘悄悄打开的侧窗溜出去半晌，在树下晒晒太阳，日落前再钻回去，点燃蜡烛摆出一副苦读的模样。
　　然而，烛光一晃，神思又摇曳着去了叶华处。
　　不知叶华近来可好？
　　可已原谅他的鲁莽之语？
　　可曾在深夜惦念过他？
　　原来相思，便是如此。
　　成鸢急切地想，若爹明日不在府上，他定要溜去城西见见叶华。
　　却就在这天夜里，书房的雕花圆窗外，传出叶华的声音。
　　正在打瞌睡的成鸢险些栽下书案，他慌忙抹掉口水，屏息愣了片刻，直到叶华再次轻叩窗棂，才慌忙跑去将窗子打开。
　　秋夜的寒气凝在睫毛上，湿漉漉的。叶华扯了扯衣领，还未开口，成鸢便将他往屋里拉：“快进来，里面有火炉。”
　　叶华心中一暖，翻进窗子便将成鸢抱住：“成鸢，我好想你。”
　　成鸢瞪圆眼睛，嗫嚅道：“你……是叶华吗？”
　　“嗯？”叶华冰凉的脸贴在成鸢耳边，眼中满是疼惜，“就知你不能读书，读傻了不是？”
　　淡淡的蚕茧味飘上鼻尖，成鸢没再出声，双手缓缓抚上叶华的背，须臾间，便有了再关三日也无所谓的念头，仿佛得到了世上所有，心中满溢蜜汁。
　　良久，成鸢抬头，叶华却无松动的迹象。
　　成鸢转了转眼珠，心想叶华才是吃了豹子胆的那个，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忘情拥吻，如今又一副癞皮狗的模样，于是轻笑道：“你要陪我过夜吗？”
　　“也好。”叶华有些贪恋怀中的温度，语气跟着慵懒起来。
　　“认真的？”成鸢抵住他的胸膛，脑袋后撤，以便看清他的表情。
　　“你要的，我都会满足。”
　　叶华追着他的唇，轻柔吻住，将秋夜的凉气传递给他。
　　风声阵阵，窗外枯枝摇晃，不一会便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夜半吹雨，烛台忽灭。
　　却因叶华的吻，漆黑的书房变成世外桃源，微风卷起林中桃花，片片落进山涧清泉，花瓣沾上水面，水波浮动，既似叶华的吻，又似成鸢的心。
　　退至书案，成鸢将叶华的脸捧住，发觉他面颊仍旧冰凉，秀眉微蹙，道：“你怎么暖不起来，是炉火不够旺吗？”
　　叶华覆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牵来嘴边轻啜：“无碍，你不冷便好。”
　　成鸢望着他，身体从未如此相贴，心头仿佛淌过潺潺流水，思绪化作柳絮翩飞，将面前人牢牢缠住，不给他留任何空隙。
　　不觉间，触到叶华衣襟之下的一叠宣纸，成鸢颇感好奇，将其抽出：“这是什么？”他重燃蜡烛，摊开宣纸来看。
　　字迹清扬洒脱，浑然天成，出自叶华之手。
　　“给你的。”烛光下，叶华的轮廓有些模糊，却又温暖至极，“怕你再憋三天也写不出文章，不如将它抄一遍，拿给伯父。”
　　“你都知道啦？”
　　成鸢灿然一笑，垂眸细细地读：“花似伊，柳似伊，花散柳别寒意浓，垂眼红泪滴。醒亦思，眠亦思，天涯同心结未成，相逢不知期……”
　　他微微抿唇，看向叶华：“悲词，我不喜欢。”
　　“不喜欢便改。”叶华轻笑，从身后环住他，宽袖扫上书案，衣袂相交，烛火微晃。
　　他将脑袋倚在成鸢肩上，浅浅吟道：“花似伊，柳似伊，花柳相随燕双飞，城西陇月低。山一重，水一重，天涯同心赴白首，知音连蒂生。如此可好？”
　　成鸢深思着点了点头，在纸上轻轻描着“白首”二字。
　　叶华忽然握住他的手，身子一转，将他拢进怀中，微微垂首，俊挺的鼻梁在他额上撕磨。
　　“我叶华此生，只与成鸢共赴白首。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不必等我，不必寻我，只需记得有这么个人，曾暖过你，疼过你，如此便好……”
　　“说什么呢？”成鸢皱眉。
　　叶华不语，只紧紧抱住他。
　　成鸢生气道：“既然说了共白首，就不得离开我半步！”
　　“但万一……”
　　“没有万一！”
　　成鸢那双亮莹莹的眸子，坚定，又露出一丝急切，仿佛在命令叶华，即便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要守在他身边，离开便是背叛，天地不容。
　　叶华深深望着他，只手抚上他的后颈，失去理智似的侵占他的唇。
　　密集的吻，如雨如瀑，如胶似漆
　　摇曳的火光中，夹杂了粗重的喘息，一发不可收拾。
　　叶华掌间摩挲，将成鸢迫至榻上，乱了衣袂，散了发髻。青丝纠缠，帷幔滑落，床笫之上肌肤交融，低吟声彼此纠缠。
　　狂风暴雨似才开始，忽然电闪雷鸣，映白了窗棂。
　　成鸢猛然惊醒，面上红潮未褪，茫然四顾，却不见了叶华的身影。
　　他诧异地掀开被子，身边空无一人。屋中炉火已灭，烛灯已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麻痹了四肢。
　　“叶华？”
　　他披上衣袍，赤脚下床，跑遍屋子也没寻见叶华的踪迹。
　　他心中惴惴不安，丢掉衣袍奔向那扇雕花圆窗，叶华进来的地方。可手还未碰到窗棂，大门吱呀一声敞开，映着天上闪电，成夫人苍白张脸，仿佛千尺寒潭冻穿了肺腑。
　　“娘？”成鸢回头，狐疑地望着她。
　　“鸢儿！”她肩上披风湿尽，长发松散，唇上毫无血色，猩红的眼角却格外刺目，“鸢儿……城中守卫来人通报，说是，城西的绢丝铺子着了大火……叶华……叶华和他爹……”
　　成鸢望着她不断颤抖的嘴唇，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叶华方才还为他写词，与他亲之入骨，为何他娘这般悲戚，仿佛出了人命一般。
　　转过头，悬于半空的手接着去推那扇窗子，然而，面前窗棂纹丝不动，牢固得如同一面雕花石壁。
　　成鸢指尖一颤，呼吸霎时冰凉透骨。
　　他缓缓后退，双手凝固着无法动弹。
　　为何，为何当时会忘记？
　　这窗子，叶华翻进的这扇窗子，背后便是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