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1 恭觞问渡》萧茵

20、析魂之法

　　第二十章析魂之法
　　那几人无视尹千觞的挣扎，将他按入水中，直至没顶。几缕长□□浮在水面，如墨汁在水中氤氲开来，缠缠绕绕，盘盘旋旋地融化了。尹千觞整个人也如在水中融化，手脚软绵绵的，不住向水底沉去。
　　起初并不在意，然则时间长了，那几名大汗心底不禁惴惴不安，暗道这小子许久不曾挣扎抬头，莫不是呛了水晕过去了？这群人对望一眼，停下手上动作，扯着尹千觞的头发将他拖上了岸。
　　这青年浑身湿淋淋的，面色惨白双目紧闭，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浑然没了气息。这几位壮汉知晓此人至关重要，而今却被不小心弄死了，顿时骇得手脚发凉。为首那人使了一个眼神，立刻有两人心领神会，连滚带爬地奔出门去，寻找静卯。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对着尹千觞又是捏人中又是拍打面颊，眼见毫无作用，只得唉声叹气着，坐在一旁发呆，静候静氏兄弟到来。
　　就在此时，尹千觞突然睁开了双眼。
　　躺在地上的人如一条鱼一般猛得滑向那两名大汉，左右双脚分别踢向两人面门！那两人猝不及防之间被正中鼻梁，顿时痛得眼泪与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尹千觞却攻势未减，顺势踏过这两人头顶，转身抓住两颗脑袋狠狠一撞！
　　这两人顿时晕了过去。
　　一击得手，尹千觞也是喘得厉害。他跌跌撞撞地把这两人拖进了泉水中，眼看着他们跟石头一样沉了下去，冷笑一声。
　　他随之打量了一番身处的石室，这里是泉水冲刷日久天长形成的天然溶洞，洞壁石笋倒立，洞顶高不可攀，隐有熹微之光盈盈闪动。要出去只有两个法子，从石室的大门走出去，或者是从洞顶爬出去。
　　尹千觞略微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着实不足以支撑爬到洞顶。
　　这时洞外隐隐传来静辰气急败坏地声音：“你们是怎么搞的，人不过交到你们手上一炷香的时候就能出事！？”
　　静辰一脚踹开石门，怒道：“人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石洞中，空无一人。
　　静辰呆愣瞬间，忽听身后两人一同发出惨叫，他猛然回头，却被溅了一脸血！
　　尹千觞双手各执一只石笋，一跃而下，刺穿了那两人的脖颈！
　　只听咔咔两声，那两人的颈椎折断，头软软地垂了下来。静辰虽说性格偏激暴躁，却也是十分单纯，几时见过这般心狠手辣地杀人术，一时间竟忘了眼前这人其实已经几日滴水粒米未尽，又被锁住灵力，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你……”他骇得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尹千觞却只是冷笑看着他，后退两步，按住石壁，轻声道：“叠岩术。”
　　静辰顿时清醒，连忙要冲出石洞，谁知地面一阵震动，诸多巨石平地掀起，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我大哥不是用了封灵术！你怎么……！”静辰又惊又怒地吼道，外面却无人应答。
　　那人俨然是施法结束就匆忙离开，竟一点都不在乎他到底是死是活。静辰细想便知尹千觞只为脱身，是以不想同他纠缠，他看也不敢看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盘腿坐下，传音入密至静卯与莫夕逾两人处。
　　“尹千觞逃走了！”

　　石洞之外仅有一条狭长小路，尹千觞虽知道这样走下去定会迎面遇上天玄教徒，但路，只有一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前行。
　　山中幽深小道蜿蜒崎岖，阴冷潮湿，他身上的衣服被寒冷地泉水浸过，此时紧贴着身体，寒气缭绕不散。不断滴水的长发末梢此时亦是凝结成冰。静卯此前残留在身体中的水属性的灵力也蠢蠢欲动，顺着经脉流动。尹千觞方才爆发之下连杀四人，此时便觉得气力不济，竟连抵御体内流窜灵力的力气都无。
　　盘旋而上的石梯尽头，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莫夕逾悠然和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尹公子，你这是何苦。”
　　尹千觞挺直身体，强颜笑道：“若要我坐在这里等死，我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转角尽头，那玄衣高冠一身华服的贵公子信步闲庭而下，默默望着石阶之下，那一身霜雪寒气，却毫无惧意地望着自己的青年，哂笑。
　　“哦？难道你觉得自己能逃出去？”
　　尹千觞面色铁青，不知是怒是寒，只瞪大眼睛怒视莫夕逾，一言不发。
　　“说起来尹公子着实是术法奇才，封灵术只能封锁十二条主要经脉的灵力，与其细枝末节则无作用。”莫夕逾拾级而下，微笑说道，“只是若非是奇才，又怎能助我族消灾弭祸呢……”
　　狂风顿起，万千风刃迎面而来。木系术法本就与土系相克，猝不及防之中难以躲闪，尹千觞却自是岿然不动，硬是挨下了这一击。
　　“尹公子真是傲气，你只要退上一步就能躲开，为何不退？”
　　尹千觞周身伤痕累累，伤口却兀自凝结无血流下。他冷得发抖，然则仍是半分不肯退让。
　　“已经走到这里，哪儿还有后退的道理。横竖都是要死的，如果我死了，你们没有办法拿我当祭品，给我当个陪葬，我也不算亏。”他眉梢凝霜，呵气成冰，几要晕厥过去。
　　莫夕逾皱眉，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了尹千觞的喉咙！
　　而后手上银光乍现，他凭空抽出一把匕首，翻手刺入尹千觞胸口，没入两寸之深！
　　仍是没有血流下来。
　　尹千觞痛得难以自制，又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只咬着下唇强忍痛苦，瞪大双眼盯着他。
　　“你信不信我会同你索命，”他颤抖着说道，“对于你这种人，我从不心慈手软。”
　　“静卯，快把种子拿过来。”莫夕逾兀自召唤着静卯。那一头白发的人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双手将种子奉上。
　　莫夕逾卡着尹千觞的脖子将匕首缓缓抽出，静卯将那颗种子按入他胸口的伤口中，重又施法令他周身伤口愈合，而后念咒解开了他身上的封灵锁。
　　封灵锁解开那刻，尹千觞只觉得周身一阵轻松，随之而来却是所有灵力逆行而上，汇聚到胸口处，方才被埋入的那颗种子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被暴雨浇灌，疯狂汲取着他全身的灵力。
　　根系蔓生，转眼间便遍布全身！
　　尹千觞生平第一次，知晓了恐惧的滋味。
　　而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你没有机会同我索命。”莫夕逾接住他的身体，温柔地说道，“因为你连一魂一魄，都留不下来。”
　　他怀中的青年眉睫间凝结了一层冰霜，透过薄薄的衣衫亦可感觉到触手之处寒意刺骨，旁人已是如此，经脉中游走着寒霜之气的痛苦，不难想象。
　　那青年却只瞪大眼睛，狠厉阴沉地看着他。若漫漫寒夜中的唯一一点星光，如绝世剑客亮剑刹那的剑意。雪亮，森寒。
　　莫夕逾有片刻心惊，转而将他推到静卯怀里，“将他带走罢，时间已经不多，莫再耽搁。”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足两个时辰，若是再延误下去不知又会出什么变故。莫夕逾押送尹千觞至通灵水洞后，便复又清点天玄教上下人手，在山间几处做下布置，以防大理镇上的那群名门正派随时杀上门来。
　　静辰伴他左右，一路见他神色阴郁，似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待到将最为要紧的上山必经之路部署妥当，莫夕逾凛然神色稍作和缓，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漫长雪路攀至山峦顶峰，席地而坐。
　　朔风呼啸，若刀剑无眼。
　　静辰问：“教主，那个人的法子，真的会有用么。”
　　莫夕逾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不要怀疑了。”
　　“我听说山下来了许多人，咱们打得过么？”
　　“打不打得过，并不重要。”
　　“教主的话，静辰听不懂。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去找土属性灵力的人，本就是为了让大家能过上以前的日子，如果要是打不过，那我们岂不是……”
　　静辰头上一沉，莫夕逾揉着他的头发，只是笑，复而又轻轻叹气。静辰鼻尖蓦地一酸，不知怎么眼中就有一层水雾氤起，他想起教中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长老，想起那些惨死于腹中胎儿的阿姨姊姊，想起那些在地上蠕动挣扎的血块……
　　这三年来竟过得像是一场噩梦一般。
　　现在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即使为此要牺牲一个无辜的性命，然则想到全教上下数千人的未来，静辰心中的罪恶感也只是稍纵即逝。
　　莫夕逾见他哭着哭着唇角又露出笑意，只说道：“别说话了，看日出。”

　　新月之夜，夜色深重。
　　巫阳在院中踱步许久，见到前往探听消息的人进来，连忙问到：“到了？”
　　被他抓住质询的人鼻尖流汗，嗫嚅道：“听说今日江水暴涨，船只难以渡江，所以……”
　　陵谛一边拭剑一边说道：“巫阳大人，难道那两人便如此重要？”
　　巫阳叹道：“若是要当说客，他比我更合适。”
　　陵谛冷笑一声：“巫阳大人真是仁爱无双。依我所见，何必还要说客，天玄教即为魔教，修炼魔功，不容于天地，只消直杀上去便可。我天墉城剑术修为举世无双，何必担忧。”
　　烛光之下，这青年眼中的神采可与日月争辉，斜飞入鬓的剑眉衬得那双眼中的寒光凛然如蚀骨寒风，令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惧意。
　　巫阳暗道这天墉城未来的掌门未免太过强硬，若是未来这人执掌大权只怕难以相处，面上却只温和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莫夕逾能有悔意……”
　　“呵，”陵谛收剑起身，弹去衣角尘埃，“在下，且看那人可否有半分悔意。”
　　话音方毕，楚随风、姜沁芳、欧阳少恭、元勿等人便走进屋中。楚随风一打眼便看出这两人均是面色不善，却未挑明，只以扇掩口，轻咳道：“再等下去，我怕尹小哥便要被吸干了，咱们走吧。”
　　巫阳颔首，“那便依照此前商议，我与天墉城诸位从山前正路前往，若能说服最好，如果不成，便看信号行事。”
　　欧阳少恭忽而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少恭代千觞，谢过诸位前辈。此行固然凶险，然则千觞为吾挚友，还请前辈……”
　　楚随风目光闪动，上前一步伸手捞住欧阳少恭的手腕，硬是令他直起身来。欧阳少恭也不再勉强，抬头从容地望着这位岁数上千的龙王。
　　“不必多说了。”楚随风说，“能做的我们尽量做，做不了的，你也莫要相怪。”
　　欧阳少恭点头称谢。一行人就着苍茫夜色，悄无声息地登上巴哈雪山。

　　深夜沉静，狂风亦是消沉。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只听得到众人轻掠过雪地的脚步声。
　　此前在山脚下一行人已经分作两路，巫阳与天墉城等人一路，走前山大路，正面进入；楚随风等人从后山小路上山，只待说服不成，便奇兵突袭。
　　楚随风拉着姜沁芳悄悄地落后几步，那边那十多人的身影渐渐缩小如豆，隐没在黑暗之中。
　　“你觉得欧阳少恭如何？”楚随风问。
　　姜沁芳莫名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了？”
　　“你觉得他是真心实意想救尹千觞？”
　　姜沁芳嗤笑了一声，“这事儿可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儿，你又问我来做什么？”
　　楚随风道：“我只是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你看尹千觞被抓住，他一直十分克制，并未做出什么特异的举动，想来是一个十分有自制力的人。但是方才他却突然恳求我等……”
　　姜沁芳鄙夷说道：“我怎不知道你是如此多疑之人。”
　　“我不多疑，只是活得时间长了些。也罢，就算是我多心。若是你不在意尹千觞，便当我什么都未说过。你若是在意，便将欧阳少恭看得紧些。”
　　姜沁芳蓦地一怔，不禁暗自捏紧藏在袖中的地图。
　　上面标记着，欧阳少恭所指的，引魂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