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带雪》蓝葎儿霜

2、痴情没

　　小青坐在窗前做着女红，丈夫出门做工了。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是很知道心疼人的，又很勤力，置下了三间小屋，虽不富足，但也安乐。耳畔似是听到戏班开锣的声响，忽近又忽远，就如小青的心，想起那些在戏班的岁月，似仍在眼前，又恍若隔世。眼前忽的就出现了一双深情的眸子，小青甩甩头，想把这些甩去，正如她的心，想尘封过去。
　　小青打开窗，窗外竟开始下雪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雪天，一个娇艳若梅花的女人，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却听窗外低低几声呻吟，小青连忙赶出去，窗下一团蜷缩的影子，小青就这么看到了十一年前的自己，心就这样软了，轻轻走过去，扶了一扶，却是个女人，病的糊里糊涂，蓬头垢面，脸上黑黑红红的，发上沾了雪，看不清本来面目。小青扶着女人进去，搁在床上，也顾不得脏了，打开被子将女人盖了进去。
　　从前跟着蝶衣的时候，小青见识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主，虽不一定都美貌如花，却都也光鲜亮丽。看着女子肮脏的身子，小青不忍起来，打来一盆水为她擦洗一番。擦着擦着，便碰到了硬硬的伤疤，那女子竟然一脸都是疤痕，像是被人毁去了容貌。小青心头一动，拉过女子的胳膊，轻轻挽起袖子，腕上虽污，却也能看出蝴蝶的印记。坊间的传闻竟是真的，蝶衣真的被人毁容，遭戏班抛弃，流落街头。
　　小青的眼睛唰地染起了雾气，过去的种种全都涌上心头，正巧男人回来了，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青擦擦眼睛，差遣男人去请大夫。
　　蝶衣病的很重，受的刺激大了，神智似乎有些模糊，大夫说她撑不了多少日子了，留下的只是叹息。铁匠也是善良人，安慰着小青：“能活一日，咱就好生养着一日吧，尽点人事，看老天吧。 ”自那天起，小青便守着蝶衣，渐渐地，蝶衣偶尔也能认出小青了，却只当自己是白娘子，一会说要上峨眉修炼闭关，一会说要去金山寺找法海报仇，却绝口不提许仙。小青知道，她是伤了心了，绝了情了，即使是糊涂的，也是清晰地。小青便一如从前那样陪着她，为她梳头擦脸，陪她解闷开心，却没让她照过镜子，小青知道，蝶衣最重容貌，照了镜子，只怕是杀了她。
　　蝶衣走的那一天是冬节前一天，那天天气出奇的冷，早上起来就飘起了小雪。蝶衣那天醒的特别早，一醒就嚷嚷着要起身看雪，小青忙的为她穿戴整齐。那天，蝶衣不但下了床，还第一次出了门。小青的家就在青桥的边上，蝶衣由小青扶着，缓缓挪到桥头，小青忙的拾掇了桥前大石上的雪，找了一块舒服点的地，让蝶衣坐了。蝶衣坐了一会，忽然道：“小青，你恨过我吗？”小青一惊，蝶衣似乎回复了神智，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过。蝶衣缓缓道：“那年冬天，也是这样大的雪，你，我还有他，我们三人也是在这里，看雪谈曲听梅落，那时候，多好。。。。”转眼看着小青：“你恨我吗？”小青的眼泪潄地下来了，却不知道怎么答她。恨，好像是有过的，但好像又恨不起来，毕竟是姐姐，虽未有血缘，却早已将蝶衣当做了亲姐姐。
　　蝶衣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是：“他。。。恨我，我。。。我。。。。”话未尽，人已瘫软了下去，小青连忙扶住，却是气息已绝。发带雪，东风凉，袖子里滑出半面破碎的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