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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四十一章 情之羁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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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焕向昆仑弟子住处堪堪掠出几里,便听有人远远地喊:“叶之焕姑娘!”她微微一惊,止住身形看向声音的源头。
雪地中,盐祖正笑着冲她招手,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脸不爽的箫剑。见叶之焕果真来了,盐祖没等她靠近便朗声道:“师兄料定姑娘会入钟救出小雪,特地在此等候,以奉上最后一枚昆仑守魂符,望姑娘笑纳!”
叶之焕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她本以为寻得“昆仑四侠”要花一些时间,得到守魂符又要花一些时间,却没想到……
“太慢了!”箫剑抱胸冷哼,“其他人已入钟足足十日,而你叶之焕却刚刚赶到。莫不是对你而言,万俟雪韵不再是最重要的人?”
叶之焕面色一沉,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盐祖在一旁苦笑。叶之焕可不比小雪会笑着与你闲话,她向来寡言没耐性,无论何事皆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决,譬如想要什么便即刻出手去夺。她能冷着脸在这听他们说这么多话已属不易,偏偏师兄还用小雪去刺激她,实在是……唉。
见两人间气氛越发紧张,盐祖无奈地开口圆场:“师兄还不是在此等了足足十日?现在叶之焕姑娘也到了,赶快把守魂符给了她吧。”
箫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币大小的金符交到叶之焕手上,道:“以你的能耐,想必也不需要我们相助。”语罢转身道:“走了,师弟。”语气中有淡淡的不耐烦。
盐祖冲叶之焕抱了抱拳,正要跟上箫剑,却听黄衣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慢着。昆仑守魂符共有多少?现今都在何人手中?”
盐祖闻言一愣,与箫剑交换了个眼色,方道:“告诉姑娘也无妨。守魂符是创派祖师所制,普天之下仅有四枚,由我们师兄弟保管。无门十年前受罚被赶下山,他的守魂符便暂由掌门保管。我和小师弟的守魂符分别给了罗公子和郁公子,如今正在钟内。不知姑娘问这……是为何?”
叶之焕将手中的金符系于左腕,翻下袖口淡淡道:“昆仑派也算是名门,怎地竟与魔教有染?”
箫剑与盐祖皆是一惊。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们必定认为是有人胡言乱语败坏昆仑派名声。但这话从叶之焕口中说出,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可信。盐祖与大师兄对视了一眼,正色道:“姑娘何出此言啊?”
黄衣少女平静地望着远处引魂钟模糊的轮廓,冷然道:“那第四枚守魂符,此刻正在艾岚手中,而艾岚……亦在钟内。”她漠然的目光掠过两人如出一辙的错愕神色,嘴角微微勾起:“你们当初为何将他带回昆仑?莫不是昆仑派与血魔教早有勾结?五日之内,请诸位务必给我一个答复,否则……我将用我的方式寻找答案。”
她唇畔的笑绝美而冰冷刺骨,箫剑二人禁不住锁起眉峰。
回到原处时,叶之焕就见那青衣仙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引魂钟。烟非躺在他脚边的积雪中,姣好的面孔微微发紫,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苍白如病的天。想必血魔尊此番的举动,给她的打击着实不小。她的痴心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反而还被贬得一文不值。
叶之焕淡漠地看她一眼,耳畔响起仙人温润如玉的声音:“到手了?入钟吧。”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方道:“好。”
一点碧芒幽然燃起,随着青衣少年食指轻弹,于透明的虚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星般飞向不远处的古钟,凭空轻轻一激,引魂之阵乍现,沁出一层淡淡的蓝紫色。俄顷,圆形缺口打开。仙人侧目看向身畔的少女,示意她入钟。
叶之焕颔首,身形微动,转瞬便消失在引魂之阵漆黑如漩涡的缺口中。
徒留一抹青衣在原处淡笑。
——孤傲如她,愤世如她,竟愿放下身价接受他的帮助。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持续千年的寂寞等待,如今终于萌出了盎然之花?
并不是所有的痴心都无法换来所期待的结果。只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纵使再深的隔阂都能在时光的洪流中渐渐消磨。不求任何回报,唯有默默等待。身为纵观人世悲欢离合的人间之仙,他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耐心。
千年的时间,终将叶之焕这块锐利的坚冰慢慢融化。
他想起千年前的那个午后,这抹清冷的黄闯入仙境的一霎,月魂在自己身后低低惊呼:“仙、仙人,这花妖竟没有情根!”
是啊,竟无情根。
他记得自己望着镜中微微喘息的少女,轻笑道:“啊,就是她了。”
分明是沉稳冷静的人,却不顾一切地擅闯仙境,丝毫不考虑后果。一个没有情根的人,心中却蕴藏着如此强烈的憎恨与愤懑之情。她的神色冷淡如水,眸中却燃着灼人的熊熊烈火——叶之焕正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他被这样矛盾的她深深吸引。千年来冒着天谴之险屡屡相助,或许只是为了排遣无止境的生命中的空虚寂寞,又或许,他心底始终有一种希望,希望“情”之一物并非完全依附“情根”而生长,希望没有情根的人也会有动情的时刻。
——而他成功了。
※引魂钟※
“那也就是说……你已经在钟外见过主人了!怎么样,是不是比独孤聆风要好千万倍?”魔魂不怀好意的一句话不禁教万俟雪韵变了脸色,连独孤聆风也是面色一沉。他对血魔教以及血魔尊的忌惮并不亚于妖界众人。
——毕竟这个关乎风雪命运的局,正是他接受魔尊挑衅后与小雪一同定下的。
“不错,我见到了他,也了解了一切。”万俟雪韵的声音却十分平静,“他被他太深的执念牢牢禁锢,实在教人喟叹。他已分不清究竟千年前的感情是真实,还是每一世的经历是真实。他与聆风不同,他是活在过去的人,活在万俟雪霁的时代,而聆风,却真真切切地活在我的生命里。”
魔魂嘴角的笑意逐渐敛去,目光陡然充斥森冷的愤恨。他正要说什么,却听独孤聆风道:“多谢你三年来对小雪的照顾,我以风雪山庄庄主的身份对你深表谢意。不过作为独孤聆风,在表示感谢之余,我还想强调一个事实……”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继而一字一顿道:
“万俟雪韵是我的人。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无论是多么重要的局,失去了小雪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因此他不要再依照计划做那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郁风冀”,他要做回独孤聆风——那个曾在整个江湖面前承诺将与万俟雪韵永世同在的独孤聆风。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灵蟒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罗剑塬面色一黯,紧握轮椅扶手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魔魂眸色越发森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幽蕴则是幻化出细致的五官,掩不住眉宇间的失落——自郁风冀入钟她就知道此人便是独孤聆风,寄住万俟雪韵身躯内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曾在风雪山庄后院的蓝玫瑰前温柔地环抱住她,诉说“永远无法得到”的痛楚;他也曾在她邂逅罗剑塬后孩子般赌气似的警告她“离他远点”……这样的独孤聆风令她动容。
但归根究底,一切皆是因为她住在“万俟雪韵”的身体里。
她抬眼看见万俟雪韵微微泛红的小脸,忍不住无声地叹。这个看似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少女,骨子里却是个固执而强硬的人呢。三年来始终在不懈地找寻着失落天地间的三魂七魄,仅凭借魂魄之力便能控制自己的肉身……甚至控制寄宿在肉身中的她的思想。
——他所做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吧。就算不曾开口解释,她也一定是懂的。
有这样强烈的羁绊,又有谁能拆得开他们?
幽蕴不禁看向那轮椅上紧抿双唇的少年,想:这些事,他也知道么?